“砰砰,砰砰,砰砰。”
凤瑾抓住门环,叩响了大门。
三声过后,她等了等,约莫半刻中,才有蹒跚的脚步声靠近。
锁门的横木被人拿开,吱呀一声,从开了两尺的大门里,探出一张苍老如树皮的脸来。
“谁啊?”
老者眯着眼,努力辨认着来人的身份。
凤瑾觉得他很面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只好柔声问道:
“老人家,我是来找顾长风的。”
老者侧着耳朵愣了下,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摆着手,轻轻叹道:
“少爷啊……他不在这里,姑娘若是要找他,只能去铁甲军驻扎在城郊的军营碰碰运气。”
云都西郊,驻扎着顾长风从西北带回来的两万铁甲军精锐,他们以一当十,且都只听从顾长风一人的号令。
黑虎军中,有半数的
黑虎军全军覆没一事
让她去军营找人,这怎么都有点儿狼入虎穴的感觉。
凤瑾抿了抿唇,低声又问:
“那他何时回来?”
老者的叹气声一次比一次悠长,让人忍不住担心,下一刻他就喘不上气来。
他下意识的望向没有人气的府邸,脸上写满了悲痛与回忆的神色。
“少爷一向住在军营里,很少回府。
“姑娘有所不知,自府中诸位老爷公子离世,我家少爷便不愿意回来,因为他看着空荡荡的府邸心里难受。”
凤瑾的眼睛酸涩了起来,老者说的那些人,过往的她都认识,并且十分熟悉。
她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笑道:
“那谢谢老伯,我这便去军营碰碰运气。”
礼貌的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老者把着门沿,目送着她离去,张了张口,终于伸出手,忍不住唤道:
“姑娘——
“你是我家少爷的心上人吗?”
凤瑾心头一惊,瞬间回头。
不等凤瑾回应,他便收回视线摇起了脑袋,缓缓的合上了大门,自顾自的低语:
“真好,以后少爷他,就不用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老者的感慨轻易的钻入了凤瑾的耳中,她蹙起眉,静静的望着逐渐关上的顾府大门,内心深处有种强烈的孤独感。
这个世上,她熟悉的人或物越来越少。
她曾认识的很多人,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也与她成了仇敌,还真符合众叛亲离的暴君形象!
她自嘲的笑了笑,拖着步子朝城郊走去。
城郊的风,刮得铁甲军的黑骑猎猎作响。
简易的校场之中,传来士兵震的呼喝声,震耳欲聋,直冲九霄,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正身处金戈交鸣的战场。
凤瑾停步于军营外,微转视线在四周打量了一番。
营门值守的士兵虽未见过天颜,可那一身华贵的缠龙绣凤的黑金色衣衫,足以让人看出来人身份的不凡。
“这里是军营重地,请问您有什么事?”
守卫隔着阻拦的鹿砦,小心翼翼的问着凤瑾。
“朕是来找你家将军的?”
虽直接点出了自己的身份,语气却十分平和,一点儿都没有上位者的盛气凌人。
问话的守卫有些木讷,听到她的身份后,不但没有诚惶诚恐的将她迎进去,反而愣愣的让凤瑾稍等,他先进去通报。
凤瑾轻轻点了下头,看着身为当今陛下的自己被拦在军营之外,就忍不住自嘲。
她忽然想起楚辞说过的话……
铁甲军是顾长风一手培植起来的,没有用她一分饷银,他们心里只有将军顾长风,他们,不懂得忠君。
“不懂得忠君?”凤瑾自嘲一声,“确实理所应当。”
若说黑虎军当中有一半是云都的人,或者祖上曾经是云都的人,那铁甲军中的士兵完全就是历代扎根于大西北的人。
他们喝西北的水,吃西北大地种出的粮食,对于繁荣热闹到宛若天上仙都的云京,知之甚少,甚至当中有许多人,只把云京二字,当做空泛到做梦都梦不清的概念。
怅然间,几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微微抬眸,就看到刚才进去通传的士兵涨红着脸,低着头,跟在两名步步生风,身穿甲胄的男子身后。
随着三人的逼近,其他值守的士兵手脚麻利的,将用营门口一方树干搭成、满是尖锥的鹿砦挪开,以便三人进出。
三人最后停在了凤瑾前方不远。
为首的男子将沉甸甸的玄色头盔取下,夹到了腋下,露出了脸部硬朗的线条。
“末将见过陛下——”
顾长风凝着眉,抱拳弯腰,向凤瑾行了个军礼。
“平身吧。”
凤瑾淡淡的回道。
顾长风直起了身子,压下眸中的对凤瑾出现在此的那丝讶然,恭敬却疏离的为下属辩解
“陛下,铁甲军里的士兵大半辈子都生活在西北,没有见过外边的世界,更没有见过陛下。
“若是他们言行不妥,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一直未曾直起身来的陈实,拉了拉后边垂着脑袋的守卫,随他一起,更加诚恳的向凤瑾行着礼。
凤瑾静静的端详着顾长风,英武不凡的脸上写满了不屈的意志,再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侧,左手抱着头盔,右手按着剑柄。
她相信,只要她有追究守卫错处的意图,他会毫不犹豫的拔剑相向。
他们,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凤瑾淡淡的笑了笑,眉间染着凄冷,轻轻的瞟了守卫一眼,便重新将视线放在了顾长风的身上。
“顾长风,朕今日是来找你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朕有只身入你军营的勇气,莫非你没有迎朕进去的胆量?”
顾长风皱了下眉,调整了下怀抱盔甲的姿势,松开握住剑柄的右手,侧过身子,引着凤瑾。
“陛下,请——”
待凤瑾踏入军营,他便几步上前,走在凤瑾的左前方引路。
军营里忽然出现了衣衫华贵的陌生人,再看那样子,自家将军对她多有尊敬,操练的士兵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安静的打量着来人。
顾长风见此眸光一沉,厉声训道
“战场凶险,每一次都生死难料,像你们这样懈怠,下一个被敌人刺穿的人就是你们!
“还愣着做什么,练!”
话音一落,操练继续,呼喝的声音直冲九霄,宛若滚滚雷鸣,极具震慑力。
凤瑾用余光瞥了眼顾长风,对他的意图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想震慑的仅仅是她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