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径直朝太医院走去,还有几条街就能靠近宫墙的时候,带着狗子大军在外晃荡了许久的小玄子,忽然出现在了街头。
它紧张的甩着尾巴,死死的咬住谢玄的裤腿,阻止着他犯傻的行为。
小玄子很野,从前在皇宫里,都是撒欢似的到处跑,后来在狼山分开后,想必更是如鱼得水。
谢玄有些意外,又觉得心头一暖。
他与小玄子的默契,早在无声中形成。
他微微弯下腰,拍了拍长相凶恶的狼脑袋,低声叹着气:
“小玄子,你放开,我犯了错,就应该想办法弥补。”
小玄子不答应,咬着他的裤腿就往后拉,分明是不想让他去太医院。
谢玄轻叹一声,暂时敛住心思,摸着近处的狼脑袋,直接坐到了旁边的台阶上。
一人一狼,就这么并排着,安安静静的坐着。
看着静静陪着自己的狼,谢玄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几月前,凤瑾将脏兮兮的小玄子塞到他的怀中,笑道:
“狗是世界上最简单最纯粹的生物,只要你肯给它一餐饭,一个遮风挡雨之所,它的全世界就只有你。
“就算所有人都弃你而去,它都不会离开。”
如今陪着他的确实是它,虽然是狼不是狗,但它却是陛下送给他的。
谢玄的心,一阵阵钝痛。
他轻轻的抚摸着小玄子的脑袋,难过又坚定的叹道:
“小玄子,我希望一切能恢复原样。
“你这么陪着我,我也该这么陪着陛下的。”
他淡淡的笑着,黯淡黑眸里泛起了波光,最后沿着脸庞滑落。
小玄子知道,主人是铁了心的要做傻事了,但它没办法阻止,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仙女姐姐求助。
她是主人最爱的人,对于她,主人向来言听计从。
小玄子忧心忡忡的望了眼一意孤行的谢玄,转过身,嗅着空气中属于凤瑾的味道,拼命的朝她的所在跑去。
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它一定可以拦下主人的!
无涯楼里,已经聚集了名流权贵,云都上下的人,都对此琴会议论纷纷。
人虽成众,却是压着声音,保持着无涯楼应有的静谧与庄严。
后方园林之中,苍溪小汀之处,草檐水榭之上,傅文清正盘腿坐于水榭前方,抚着那把举世闻名的问灵琴。
只是凡尘之中,少有人能窥出它的来历,只知道它是大禹皇宫内,被珍藏了数百年的绿芜琴。
琴声流泻而出,让听到琴声的人,都陷入了一个宁静的虚无世界。
琴声直达心底,能让傅文清清楚的看到,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善与恶。
他只扫视了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对岸的凤颖身上。
她灵魂黑如浓墨的恶,让他蹙起了眉头,对人世淡漠的双眸,也在此刻涌上了惋惜。
他隐约变得紧张,他不想她在既定日子死去。
察觉有人靠近无涯楼,他尾指轻扫琴弦,散去注于上边的玄妙力量,继续淡然的弹奏。
众人从宁静的虚无世界醒来,慨叹的看着水榭上琴技高超,近乎通神的男子,敬仰与感叹滔滔不绝。
这便是大禹双杰之一的傅文清,果真不同凡响!
众人看着离水榭最近的观景台处,穿着一身金凤刺绣的绛红色大氅,显得贵气庄严的凤颖,心思渐渐活络起来。
衣服虽是选的沉闷的绛红色系,但从上边奢华的金丝绣花,以及张扬的凤凰图案,都在无声的诉说着她的野心,
果然啊,权势最动人心,这世上,没人能抵抗得了它的诱惑。
京都权贵都朝凤颖靠近,翻着花样的说着她如何如何得成天命,应居帝位,这样才是大禹万民之福。
凤颖抬手轻摆,得体微笑,看向水榭中的白色身影时,眼中少了惧怕,多了计谋得逞的光亮。
“诸位大人,可不敢这么说,皇姐才是大禹的陛下,才是万民之福。”
这话,她说的端庄得体,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合时宜,倒让光顾着夸她的大臣们心虚起来。
这世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凤瑾就是那喜怒无常,暴虐无度的昏君,她要是万民之福,这方世界怕是座修罗地狱!
曹国舅为人油滑,当先笑道:
“王爷与陛下还真是姐妹情深,时时刻刻都不忘维护陛下,您这样的人将来继承了帝位,一定是心怀天下,心怀万民的好帝王!
“殿下,您也不要太过难受,世事本无常,陛下出意外,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就不要推辞了,就算是为了黎民百姓,您也得接下这个担子!”
周遭的权贵听此,心中暗自计较。
都说事不过三,凤颖已经上演过三拒登基的戏码了,再拒就不合适了,想必这次,她即位的事应该会板上钉钉。
思及此处,权贵均是一脸苦心孤诣,为国为民,思虑过重的模样,颤着声儿,近乎指责的说道:
“殿下啊,您身为皇族,最应该的就是为百姓着想,难道你忍心将他们置于水火之中?”
“是啊,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看你顾念姐妹亲情,让我大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您就没有一点儿的愧疚?”
“国之大义,难道在您的心里就如此不值一提?”
凤颖站起身,搀住了面前颤巍老者,无地自容的回道:
“是本王的错,本王对不起诸位大人,对不起百姓……”
授命暗中监视凤颖的夜一,只觉得这戏煞是精彩,一把瓜子还没磕完,就瞬间移了地方,敛声屏气一眼不眨的观察起凤颖来。
不多时,喧闹渐渐从无涯楼的大门处,蔓延到了后园。
“你们看,大禹双杰齐聚于此,在下观此场景,算得上此生无憾了!”
顺着文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一袭蓝色锦袍的楚辞从长廊尽头缓缓走来,眉目温润,气质淡雅,却又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既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又是不怒而威的俊美丞相。
家学渊源,位高权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若再有美人在相伴,那就是顶级的人生赢家。
比起傅文清,楚辞的模样,才是文人最向往的现实。
然而在注意到他身侧,周身笼在华贵的黑色织锦披风的人时,渐渐止住了声音,凝神朝那里打量去。
“听说,你们都在传朕死了?”
凤瑾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缓缓揭下了兜帽,目光里极低的温度,让刚在宦海里沉浮了几十年的资深大臣,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