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你还信这个?”
几个呼吸过后,凤颖已经调整好情绪,微微转身,侧视着傅文清。
“你们文人不是总将''子不语怪力乱神’挂在嘴边么,今日这般……傅大家你是想要欲擒故纵么?”
重活多次的事,她一直小心掩藏,不敢让外人知道,就怕一切会走向她无法预料的方向,那将远远超出她的掌控。
这是她第二次因此事而心慌,上一次是凤瑾偶然提及,后来证明不过是随口一说。
现在,她不确定傅文清说的是不是戏言,他的表情太平静了,看不出任何戏谑的迹象。
“有些事,并非你认为的那样。你先走吧。”
傅文清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便转过头,不再去看凤颖。
凤颖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迅速的遁入了夜色里。
今夜之事,不同寻常,巫蛊之术,向来为正道所不齿,又因几百年前大禹后宫深受其害,巫蛊已经成了禁词。
手下有会控蛊的人,这一直是她暗中搅弄风云的资本之一,但她格外小心,从不敢让他们招摇过市,因为一旦出现疏漏,她就会成为举国上下的公敌。
那么,转角一闪而过的身影,塔楼东面附近翻涌而去虫云,到底是谁安排的?
难道是底下的人生了异心?
凤颖脸色一沉,身影鬼魅的朝远处掠去。
傅文清目送着她远去,直到远方的黑夜将她吞噬,他才轻咳一声,从原地纵身离开。
双脚一离开地面,原本还静谧的环境陡然突变,黑绿色的烟气以肉眼难察的速度汇集到他所站立的地方,最后如同附骨之疽缠上他的衣摆,钻入了他的身体。
“这算不算既定生活中的惊喜?”
他双指一并,聚集道家真气于指尖,朝自己的胸口画去,敛眸轻叹:
“这一次,我来得还不算迟。”
一刻过后,将黑血吐在了脚边,慢慢抬起头,看向了凤瑾离去的方向。
凤归麟已经追上去了,她身边还有楚辞,还有很多深爱她的人,即便幕后之人能力通天,想要通过她实现逆天改命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容易。
回无涯楼的路上,傅文清步履沉重,身影踉跄,幸得百姓早已入眠,又因他的琴声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梦境,便无人有机会看见,这受人吹捧的傅大家一身的狼狈。
走至临近无涯楼后方的最后一条巷子转角,同样白衣、容貌却有些稚嫩的少年慌张的上前,搀着傅文清,让他把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身上。
“文清师兄,才出去这么一会儿,您怎么就受伤了?”
少年略显腼腆,都只敢尊敬的称“您”。
傅文清扯起嘴角,咳了一声,笑容淡淡:
“我是人,又不是神,受伤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文清师兄,你明明那么厉害,他们都说你会是天机殿的下一任掌门……”
“再厉害,充其量也只是个略通推演之术的凡人,与江湖上身怀武功的人没多大的区别,你不要想得太神奇了。”
少年显得有些失望,沉默片刻后,小声问道:
“那文清师兄,你还要继续留在云都么?”
傅文清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了扶着他的少年。
“怎么,你被楚辞发现了?”
听得傅文清嗓音疏离淡漠,少年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云都太复杂了,幕后之人太诡异莫测了,即使我懂一点儿占之术,也感到力不从心。”
傅文清眉目有细微的舒展,表情却严肃了两分。
“我天机殿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人间正道,即使再难,都不能放弃!英杰,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与责任!”
少年垂下目光,受教的点着头。
如果楚辞在此,就能认出这是他在浮云巷爆炸案中,慧眼辨出的对蛊术一道有着极深了解的钱英杰。
只不过那时的少年在军营里窝了好几年,经受风吹日晒,整个人又黑又瘦,加上腼腆话少,很难拥有存在感。
现在的他在丞相府里待了几月,不受风吹雨淋,餐餐营养均衡,养了那么几月就已经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白衣道袍一穿,还真有种玉面小郎君的感觉!
傅文清看着钱英杰,就好像看到了自己。
他口中的力不从心,他时常都能感受到。
一次次看着历史的轨迹偏移,一次次在救凤颖的路上来迟,一次次经历着上天因强行纠错而形成的时空怪圈。
他似乎陷在了一个虚无的世界,眼睁睁看着旧事重演,却始终无能为力。
他时常会不由自主的怀疑,自己的经历,是否是问灵琴虚构出来的幻境?
什么推衍天机,于他而言,就像是一种笑话!
傅文清摇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思不属的低语
“罢了,先扶我进去吧。”
两道颀长的身影,逐渐在轻摇的灯盏下缩短,又渐渐被拉长。
黑暗,都被灯火驱赶,瑟瑟发抖的躲在灯火难及之处。
绛云宫寝殿里,窗扇咯吱轻响,临窗倚靠的青年将灯外琉璃罩取下,指尖捏了下火焰蓝色之处,勾唇轻哼:
“时机已到。”
朝他面前看去,平铺在桌上、放了一只死蝴蝶的镜子,正映着幽幽跳动的灯光,那灯光似乎就是桌上灯盏的影子,又似乎是极远处圈来的幻象。
……
凤瑾已经飞不动了,更跑不动了。
之前因为凤归麟,她在冰冷刺骨的寒潭里泡了一整晚,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此时的她别说跑了,走一步都觉得艰难。
他们已经到了郊外,即便虫云散开,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凤瑾发狠的揪住身前的衣衫,死死的按住了腹部,靠在树旁拼命的忍耐。
“楚爱卿,朕走不动了。”
她唤住了拽着她的楚辞,笑得有些勉强。
“我的真气本来就出了状况,现在我的身体又开始抱恙,我实在不想逃了,楚辞,你运着轻功赶紧离开吧,带着我也是拖累。”
有些痛,真的很要命!
而且,沈毅之前是不是说过,她命不久矣来着?
她太苦太难了!
楚辞刹那转身,目光深邃,气息深沉
“你当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让我丢下你独自离开,你是想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凤瑾深吸一口气,拧巴着脸气若游丝的笑道
“你没发现么,那群虫子是冲着我来的,你跟着我有什么用,无非是多送一条性命!
“楚辞,我一直知道你的抱负,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凭你的智慧,你一定能查出幕后之人的线索。
“说不定,你还能在我死之前救下我。”
凤瑾肚子很痛,说出来的话就比真实想法悲观了数倍有余,落在楚辞的耳中,就像是在述说遗言。
虫云的虫实在太过诡异,能够啃食一切,飞掠过的草叶,都被啃食得一干二净,却又留下叶脉经络,看起来让人忍不住升起鸡皮疙瘩。
嗡嗡之声迅速逼近,就在快要将凤瑾席卷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忽然间传出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