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似乎很喜欢开玩笑。
也可以说,命运,很喜欢捉弄人。
往往当你认真想找什么东西的时候,像是什么钥匙,手表,却往往找不到,可当你不想找的时候,却突然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当你讨厌某个学科的时候,考出来的分数根本不会被这个学科的专业所录取,然后却会被调剂到你所讨厌的那个学科去。
当你喜欢某个人的时候,阴差阳错没能在一起,当她再度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明明是最好的时机,她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
当你自信地说自己从来没有怎么怎么样之后,放心,没过多久,你就会遇到的。
只道是,造化弄人。只叹是,造化弄人。
方哲庆幸,自己抓住了那个细节,没有让机会白白溜走,否则,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海西城的方言很特殊,都叫海西话,不过搞笑的是,两个相邻的城市,很可能彼此就听不懂对方所说的方言,甚至就隔着一个村,彼此的家乡话都变了味。
鲤城市的海西话,和龙石市的海西话,就一点都不一样。
音近,彼此能简单听懂一些词,但如果让两个人说出一大长串,就只剩下两脸互看懵逼。
林老师,就说了一句“妖秀啊”,然后被方哲注意到了。
她说的,是鲤城市的方言。
恰恰让人意想不到的,就是一句下意识说出的方言引出了关键。
抱着多问一句也不会少块肉的想法,方哲及时叫住了这位姓林的老师,然后经过常校长的介绍,让方哲更加确定这就是杨海鑫所说的线索!
林老师早些年是在鲤城市第三病院工作的,当时职业是一名护理师,负责照料病人的一些日常起居。后来因为家庭原因,她一家人搬家到了龙石市,开始在龙石市生活,并且经过专业培训,成为这所特殊学校的特教老师。
见到方哲可能找到了能帮助他的人,常校长识趣的离开了房间,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林老师,让她好好配合这位方先生。
此时,林老师坐在方哲刚刚所坐的位置上,有些扭捏,紧张得手心微微冒汗,特别是当她看到那位教育局来的专员一直用一种色眯眯的眼光盯着她看时,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其实,那是方哲在激动,毕竟这么多年来,这算是关于自己母亲的第一条线索,只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激动的心情。
对任何人都戴着面具演戏,久而久之,他忘了真实情感的表达是副什么模样。
见到坐在校长位置上的青年一直不开口,林老师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她只觉得房间里的气氛充满了古怪。
莫不是,自己上个礼拜偷吃了厨房一个馒头这事,被校长告诉了教育局派来视察的领导?这不应该啊。
还是说这位专员是想从自己嘴巴里套出学校里的一些事?可学校一直规规矩矩,特别是常校长,为了那群孩子们,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如此敬业的校长所领导的学校,能有啥事呢?
林老师忽然想起常校长临走前吩咐的那句好好配合,配合?怎么个配合法?
莫不是?
难不成自己还真有那成熟女人的韵味?
这人啊,就容易胡思乱想。
林老师马上打住了自己心中不靠谱的猜想,她忍不住开口,嗓音略微有些大:“我说领导,你这盯着我半天,到底要问我什么,孩子们还等着我去照看呢。”
其实,不是方哲不想问,而是他怕,他害怕到头来一场空。
沉了下气,伴随着狂跳的心脏,他开了口。
“请问,你对方美娟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方哲表面上一脸平静,气息平稳,实则心烦意乱,煞是紧张。
林老师听到这个名字后,直接愣了一下,她想都没想,马上道:“有啊,当初我在第三医院工作的时候,离开前照顾的最后一位病人,就叫方美娟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唰!”方哲直接站起了身子,双手撑在办工作上,身子朝前倾,因为用力过猛的关系,导致椅子被力度直接推移到后边,撞上了墙壁。
林老师吓了一跳,她人往后靠了靠,下意识道:“领导请自重。”
方哲这会没功夫开玩笑,他直接发问:“能不能麻烦你具体说说照顾方美娟的事,她对我很重要。”
“具体?”林老师有些尴尬:“可是。。。我才照顾方美娟不到三天,就因为孩子读书的关系,跟医院申请调离到了龙石市。”
方哲咬了下后槽牙,咬肌一股一股的,他表情十分认真:“没关系,能回忆起什么通通说出来,有多少说多少,麻烦你了!”
他自然不在意能知道多少线索,只要有就行。这就像是在荒漠中找了十几年的水源,最后刨开沙子发现仅剩下一滴水,那也是欢喜的。
毕竟,有,就代表有希望,往往一件事一直看不到希望,才是最让人绝望的事情。
林老师皱着眉头仔细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缓缓开口:“我记得,方美娟好像是因为犯了事,然后得了失心疯,被安排在我们医院关押治疗。她和其他病人都不太一样,她很安静,也很配合,没有任何暴力倾向,所以负责她的医生和护士都挺喜欢她的,也很照顾她。”
“说实话,我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不单单是因为她是我接手的最后一名病人,而是她很特别。第一次接触到她,我甚至怀疑她并没有精神病,因为她的双眼很有神,并不像其他病患那样双眼无神或者涣散。不过她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我照顾她的三天里,她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表情,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饭端来了,就自己夹菜吃,也不需要人喂,渴了就自己倒水,按时给她的药,接过就乖乖吃掉,然后倒头就睡。”
“说真的,她是我从业那么多年来,遇到过最好伺候的病人,也是最省心的。醒了就吃,吃了就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发呆,吃完药就睡觉。甚至因为她很安,医生还给她一个特例,准许她去医院的院子里晒太阳,走动走动。要知道,当时她是被安排在医院最底层,是不被允许离开房间半步的,那层里边,关的可都是极其危险恐怖的病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她不危险,所以我才能进入到那一层去,一般情况下,那层楼不允许护理师进入的,只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才能进入,管理得非常严格。”
方哲,就这样站着,一字一句非常认真的听着,非常安静,他根据林老师的描述,拼命在脑海里想象自己母亲那时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拼凑出妈妈的面容。
这么多年如诅咒般纠缠他的噩梦,梦境里的男人和女人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
但凡能够看清面容,兴许方哲都不会认为那是一场噩梦。
他缓缓开口:“那请问,你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进的医院吗?犯的是什么事?”
林老师又仔细想了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是听同事们八卦,瞎传的,并不能当真,而且都过去十多年了,也记得有些零散,好像是说,方美娟受不了她的丈夫,杀完人后一把火把尸体和房子都给烧了,连同自己那还没成年的孩子。”
方哲点了点头,他信这是瞎传的,毕竟自己没有被烧死,虽然记忆混乱且模糊,但他对于一件事记得很清楚,那就是家里着火后,是母亲拉着他的手跑了出来。
并且在那之后,他和母亲好像还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只是后来,母亲就疯了。
这里边,还有很多空白的地方,导致回忆无法串联完整。
“那请问你知道方美娟后来的情况吗?你现在还有没有关于那家医院任何老员工的联系方式?关于方美娟的事,还能回想起什么关键的讯息嘛?”
方哲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得林老师一时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害,你也知道,我都离开好多年了,早就人走茶凉,哪还会有什么联系方式。至于方美娟后来的情况我就更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医院那样住着,临走前,我还特意去看望了她一下,她什么反应都没。至于你说还能回想起什么的话,其实真的没有了,我只是护理师,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接触她,每天见面时间有限,还要干活,根本没办法去观察那么多。”
“不过该说的我应该都说了,她真的很安静,说句难听的,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真的很难有什么引起我的注意。”
林老师很坦诚,她确实把该说的都说了。
方哲勉为其难挤出一丝微笑,他提出要加林老师的微信,一是可以转账给对方作为答谢,二是方便林老师日后想到了什么,可以及时联系到他。
其实方哲并不是没有带现金的习惯,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手机壳里就塞有三张一百的钞票,只是,拿三百块答谢别人,他有点不好意思。
换做平常,拿个一百也就够了,只是这次,方哲想大方一回。
怎么说,也要五百起步。
看到青年一脸诚恳的模样,林老师有些感动,她又不傻,两个人都姓方,这肯定是沾亲带故的,不过她没有多嘴去问。
可能是过于感动,这让林老师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当时负责方美娟的医生我还记得名字,他应该还在第三医院,你有空可以问问他。”
“那太好了,请问他叫什么?”
“那医生姓高,叫高炜升,我们都叫他高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