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灵郡,永济城,灵官村,位于宿水旁,济山之下,有一块巨大的牌坊矗立在村口,上书‘护教尊神’四个大字。
村子其实原名王家坳,世代居住的村民大多姓王,由于背山远水,离着城镇又远,生活的很是艰辛。
后来村中一位村民怀胎近两年之久,却生下来个怪胎,小婴儿刚一生下来便浓眉大口,长相丑恶不堪,据说头都比成人的大,又粗手粗脚,村里很多人都说孩子是妖魔所变化而来,要淹死小婴儿,孩子父母与村中长辈力排众议,将孩子留了下来,取名王恶。
王恶渐渐长大,异于常人,基本没什么玩伴,所以顽劣了些,幸而其父母在村子中口碑不错,又多帮衬村民们,这才让其少遭很多非议。
后来有一道士路过村子,见王恶骨骼惊奇,是一块修道的良才美玉,遂将其带回山门,后来在一场道门变故中,王恶护教有功,被封为灵官,王恶感念村民及父母恩情,施展大法力让宿水改道流经王家坳,改善了此地风水,王家坳才渐渐兴盛起来,后世村民念王恶之情,改名灵官村。
一位身穿素麻白衣的女子在水旁浣衣,流水潺潺,倒影清秀容颜,正是菡萏公主的婢女小蝶,她的祖母突然亡故,不得已从公主身边回家丁忧,本来丁忧期限是一年,只是她身为女子,又在公主身边任职,守孝逾越一月后,公主那边已然催的紧,家人体谅,不久便将回归公主身边侍奉。
小蝶浣衣完毕,正欲回家,猛然瞧见一容颜俊逸的书生在河边饮马,身旁站着位高大威猛的护卫,瞧见小蝶打量的目光,书生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小蝶面上一红,颔首回礼。
“姑娘请慢行一步,小生姓黄,单名一个双字,与仆人游历四方,饱览山河,姑娘粗布麻衣,难掩天生丽质,没成想还能在这等偏僻之地得遇姑娘这等沉鱼之人,实乃幸事。”
衣裳湿重,小蝶前行缓慢,陡然听闻身后声音,转身相看。
“李远,没看见人家姑娘负重难行,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怎么能跟随少爷我云游四海?还不快去帮忙。”
李远面色一愠,这黄双还真把自己当下人了?思及家主吩咐,又压下心中怒火,上前两步,欲接过小蝶手中沉重的衣娄。
小蝶久在公主身边侍奉,最擅察言观色,见那护卫面色有瞬间不善,好似对面前这位自称黄公子的命令不喜,随即又面露笑容来到自己身前,她心中存疑,两人恐非主仆,此来也必定不是那黄姓公子口中的游山玩水。
“不用了,奴婢家就在前方不远,先谢过公子好意,若是阻了公子道路,奴婢这便让为公子让路。”
“姑娘不必介意,些许小事,就该交由下人来做,你天生丽质,又岂能干这等粗活?小生走南闯北,会些丹青之术,今日见得姑娘天颜,心喜不已,若是姑娘应允,小生想作画一幅以资相遇,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世间没有任何女子不喜别人夸赞自己容颜,尤其对方还是个俊逸不凡的公子,不过小蝶早有成见在胸,面对这番夸赞也是微微一笑,若是换了其他乡村女子可能便答应下来,她可是在公主身边多年,花言巧语见的多了。
“奴婢蒲柳之姿,哪能当得起公子如此美言?至于作画一事,奴婢还守孝在身,丁忧未满,恐冲撞了先人,请公子见谅。”
黄双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能不远万里里赶回为祖母尽孝,此心实在难能可贵,相请不如偶遇,姑娘还是不要推辞了吧?”
听的眼前之人言语,小蝶心中顿时警觉,她并未见过眼前二人,他们又如何得知她归家为祖母守孝一事?她祖母一向身体硬朗,何以会突然身故,莫非与跟前之人有关,想到此处,小蝶怒意陡生,抬头怒目而视。
小蝶俏眼含煞,正欲出声相问,猛然撞及黄双深邃如海的眼神,只觉那双眼浩瀚如同星海,绚丽多彩,一时间竟看的痴了,哪里还记得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黄双嘴角邪邪一笑,双臂环抱,对于这种毫无抵抗之力的凡人来说,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让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不是李晋恒执意要他同行,他才懒得施法如此对待一个小婢女,一点挑战都没有。
“李兄,这位小蝶姑娘侍奉菡萏公主多年,两人情同姐妹,想必公主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她,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我可以保证她必定句句属实。”
李远在小蝶抬头之时就察觉到灵气异动,细看之下眼前这名婢女不似先前灵动,浑浑噩噩,好像被人控制了一般,他早就听闻这黄双会些邪术,没想到还真有这种控人心魄的术法。若真如其口中所说,被制住之人将再无秘密可言,李远顿时心中一凌,心中不由对这看着纨绔的黄公子多了几分提防。
“这等控人心魄的邪术下人说的话,我怎知晓她所言为实?万一你让编造些谎言欺骗于我,我又如何能够分辨真假?”
“李兄未免太小瞧这我了,也太过高看这驭魂术的功效了,也是,你孤陋寡闻我可以理解。你爱问不问,你家家主将这件事交到你的手上,我只是负责引路协助而已,李家要到结果便是,至于过程嘛,看你自己如何说喽。”
李远面色阴晴不定,他本就不太赞成黄双的计划,先不说杀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太能不能引那婢女回来守孝,然后还非得等人守孝盈月后再出手控制住人,既然都已出手见了血,为何还要拖上一月之久,他实在不能理解黄双的所作所为。
终究还是家族事宜为重,将家主李晋恒交代给他的几句话问过之后,李远一脑子浆糊,这些看似毫无瓜葛的话能证明什么?无非就是公主受皇帝冷落了些,心有不满,抱怨了皇帝几句,他不明白费时费力的来抓公主身边这个小婢女就为了问这些?
“我问完了,走吧。这婢女....”
李远话音未落,小蝶已被黄双一掌拍晕,又紧接着一掌将其打入河中,紧随其后的是一堆飘飘洒洒浣洗好的衣物,小蝶落水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我知道,杀人灭口嘛。”
黄双拍了拍手,嬉笑道,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无比,显的极为娴熟。
李远目瞪口呆的指着黄双,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就这么将她杀了?你,你刚才不是还说她清秀可人,要为她作画,你,你这个人,太可怕了!”
黄双将双手一摊,表情无奈的道:“李兄,不是你说要杀人灭口的吗,怎么又突然反悔了?怕担上良心债,没事,我动的手,不关李兄的事,总行了吧,至于那些话,你不会当真了吧?一介凡人,红颜骷髅罢了,既然你已经得到答案了,我便不陪李兄了,告辞。”
“你,你......”,李远被黄双的一袭话气的半天没缓过气来,他何时想要杀人灭口了?等他缓过劲来,黄双早已不见了人影,抬眼望去,河上只有几件衣裳随波漂浮,说起来这婢女也是因他而死,朝着河中一拜,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御风而去。
星夜无月,一处宽阔官道间,几辆马车正在疾驰,突然间,马儿嘶鸣声大起,惊醒了已然早就熟睡的花甲老人。
唐仪翰面色不郁的打着哈欠挑起了帘子,此次他辞官归家,颐养天年,做了一辈子的官,老家长什么模样,他都依稀有些记忆不清了,只记得江南的水清澈无比,江南女子水样柔情,吴侬软语易销魂,老了老了,反而更恋家了,说归心似箭都不为过。
一路行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只是个礼部侍郎,一生为官不说清廉,也没有太过贪赃枉法,从京城去往江南已走过大半路程,眼见过了武灵郡便入了江南了,前面已经因为些事耽误了行程错过宿头,此刻又被阻半道,便是脾气极好的老侍郎也不由有些生气。
“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停下,是马儿出了什么事吗?”
眼见老人相询,立马有人前来禀告情况,说前方有人拦路,好像来者不善,他们都是老侍郎的心腹,虽说都没有跨过修内的坎,那也不是一般的江湖剪径蟊贼可以撼动的了的,眼见老侍郎要下车,不由纷纷劝说,让老侍郎在车中呆着,说他们能够处理。
唐仪翰做了一辈子的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这些手下有什么本事他一清二楚,既然都惊动了他,他也想看看,究竟是何人要拦他车驾?
他自忖为官多年,克己守礼,人确实得罪了一些,那些人倒也不至于在他辞官之后来截杀他,就算没了官服在身,唐家人这个身份也不是随便什么人便敢来动手脚的。
唐仪翰在随从护佑下来到车驾之前,拦路的人看不太清楚样子,好像是背对着他们,面对他手下侍卫的叫喊,无动于衷。
一阵凉风拂过,唐仪翰不由得打了冷颤,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一件披氅披上,缓步向前,几名侍卫想要跟随,被唐仪翰伸手拦下。
“老夫唐仪翰,曾为礼部侍郎,如今告老还乡,阁下深夜拦我车驾,想必定是找我无疑,不知有什么事值得阁下如此大动干戈?”
毕竟是在宦海沉浮几十载的老家伙,眼前之人一句话都还没说,但隔着老远,那实打实的杀气却遮掩不住,他虽然从未习武修行过,身子骨甚至比他那群侍卫中任何一人都要差,这么多年他能安稳做到礼部侍郎这个位置上,直到告老还乡,靠的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武功术法。
只见那拦路之人缓缓转过身躯,面相很是陌生,唐仪翰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身材魁梧高大,见老人打量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
“搅扰了老侍郎的清梦,在下告罪,只不过也些问题想要问一问你,还望侍郎你知无不言。”
唐仪翰拱了拱手笑道:“原来如此,你想知道什么,我必定言无不尽,只是我身后车驾中,尚有家眷随行,前方不远便是驿站,天色已晚,一路上又车马劳顿,先让他们过去休息,老夫留下为壮士解惑,如何?”
灰衣大汉咧嘴笑道:“不着急,就几句话的事,问完我便离开,到时侍郎尽可同家眷一行安稳入睡。”
唐仪翰面不改色,笑着道:“不知壮士想问什么,恐老夫年事已高,很多事可能记得不太清楚了。”
“这么大的事,你应该清楚。”
大汉话说完,便以心声之术问了一段话。
听了心湖中的那一段话,唐仪翰顿时心中一冷,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不论他说什么,可能都难逃一劫。
唐仪翰回头望了望那一群犹不知发生何事的侍卫们,他们都是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还有车驾中他的夫人,孙儿孙女们,即便心坚如他,也不由老泪纵横。
举头望天,月黑夜风高,离雁难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