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铨走后,严亦飞似是全身的力气都卸去了一样。经过了整整一天高强度不间断的行军、战斗,在巨大的生理以及心理压力下,饶是他军旅生涯多年、身体素质出众也难以支撑。也不顾天刚大亮,严亦飞寻了一处床铺便倒头睡下,一觉睡到了第二日鸡鸣之时。
第二日一早,张铨便遣来了一名随从送来昨日许诺给严亦飞的把总官职的告身和腰牌。严亦飞细看那任命文书,是以辽东都指挥使司金州卫副千户之职充任辽东镇把总。当然这不是说真的让严亦飞去金州去当卫所的副千户。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复杂,但是严亦飞了解过明代武官官制,所以他知道与清代不同,在明代,我们常听到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守备、千总、把总等一系列营兵武官名称皆是非固定的差遣官职,并无定数以及确定品级,都是要以五军都督府、都司、卫、所这一套官职去充任的,而具体以怎样的都司、卫、所官职充任哪种营伍官差遣虽有大致范围,但并不确定。例如游击将军一职,一般情况下大都会以正三品的署都指挥佥事之职充任,但是在历史上也曾出现过以正二品都指挥使和以正四品卫指挥佥事充任游击将军的实例,甚至还出现过同一支军队中,游击将军与他的上级总兵官都是从二品都指挥同知的尴尬情况。
严亦飞看见随告身发下来的还有那青色熊罴补子圆领从五品武官官服以及一百五十两首级赏银。他此时没有心思换上那崭新的官服耀武扬威一番,而是从赏银中取出十两银子,恭敬的对那张铨的随从说道:“这位大人,卑职等刚从战场撤回,衣甲武器不全,这十两银子是我等孝敬大人的,您看大人是否能行个方便?”那随从见了银子是喜不自胜,连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又见严亦飞如此恭敬,当即拍着胸脯说此事包在我身上。
随后,严亦飞便带着手下的兵士牵着马跟着那随从去了城中的武库,那武库中的管库大使一见是实权派领导张铨身边的人,立马上前躬身行礼,那颜色谄媚至极,让严亦飞禁不住的感叹,果然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啊。严亦飞又悄悄塞给那大使五两银子,那管库之人对他们一行人是更加亲切,听严亦飞等人说明来意后,连道:给浑河血战的好汉们优先挑选的衣甲兵器是天经地义之事。”随后便带他们进入武库,让他们自行挑选。
严亦飞本意是想统一简化武器装备,但考虑此时大战在即,突然让各人更换兵器怕是会影响战斗力,便先让各人按照之前的习惯挑选了各自趁手的冷兵器。
行至火器库时,着实让严亦飞费了一番脑筋。那火器库中大多是辽东边军常用的三眼铳,不过严亦飞知道,这种武器身管较短,只有一尺多点,也因此有效射程只有不足二十步,又毫无精度可言且破甲无力,打打盗匪或者穷的没钱披甲的蒙古人还行,但是对于重甲的后金兵来说就和烧火棍差不多了,因此只剩下鸟铳一个选择。
其实明军中装备的鸟铳在实战中也存在射不穿后金兵盔甲的情况,满文老档中曾写过一名巴牙喇兵的镶铁棉甲上抖落下过二斤铅子。但那大多是因为明末军器系统管理混乱,各级官匠偷工减料现象严重,因此造出的鸟铳铳管大多质量不过关。军士们在射击时为防止炸膛伤到自己只能将装入火药减至规定药量的五六分,导致射出的弹丸绵软无力,且明军大多训练不精,临阵慌乱,往往距离很远便射击,因此导致实战效果不好。其实当时明军中一门质量过关的鸟铳是可以在三十步内打死或重创披着双重战甲的后金兵的。好在此行严亦飞带了卢庆瑜随行,这名经验丰富的中年人在经过小半个时辰的细致挑选之后才选出十二支质量合格的鸟铳。y
又行至盔甲库时,眼见严亦飞等人将目光都投向了精良的铁甲身上,那管库大使面露难色,挠挠头对严亦飞说道:“严兄弟,非是当哥哥的小气,实在是这铁甲价格昂贵,上官们又看管的极严,我是实在做不了主啊。这样吧,你们都是敢打鞑子的好汉,我便送与你们五幅精良的镶铁棉甲如何?”严亦飞想想也是,不像是几钱银子的刀枪或者是几两银子的火铳,他在后世曾经看过徐光启在给崇祯皇帝的奏章中曾提到:“精良铁甲全套非用银十二两不可。”他们三十七人一人一副铁甲就要四百多两银子。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即使是富庶的江南之地,一个小康之家五六口人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三十两银子而已。要一人一副铁甲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于是便欣然应允。
但是在从武库中出来后,严亦飞眼见那管库大使也不避讳他,当着他的面,在账目中写有送给他们的衣甲武器的部分用笔划掉,又在后面随随便便的写上了“损没”两个大字,举止轻松地仿佛从自己菜窖内取菜一般。随后那管库回头对严亦飞轻笑道:“可以了。”这一套操作看的严亦飞是目瞪口呆,直让他顿感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多要些东西。
从武库出来,在与那张铨随从临别时,严亦飞又向他提起了手下人等的官职升迁之事,那随从道:“严把总,你手下的兄弟本就是有功之人,为他们叙功升迁也是张铨大人应有之意,这样,你回去研究一下人选,明日报些个姓名和在你总内的官职给我,剩下的事情我去办。”严亦飞闻言又是千恩万谢,又塞了十两银子给了那随从,直哄的那随从是笑容满面而归。而手下众人见严亦飞如此为他们争取升赏,对他也是好感倍增。
回到军营后,严亦飞又简单的整编了一下他这支小小的队伍。明末营兵编制从未统一,编制规模悬殊,人数参差不齐。卫戍京城的三大营一把总人数可多达五百人。而边镇一把总人数则因“凡边镇之地,五丁则取四守兵而一正兵尔。“即一把总战兵人数约为京营的五分之一,也就是一百战兵。但无论按照哪种编制,严亦飞这个把总手下人数都是远远缺编的,这也让他想起在后世他当武警中队长时也是一样的情况,不由得苦笑摇摇头,自嘲自己是不是就是这个命。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严亦飞决定参照戚继光在隆庆年间以都督同知衔总理蓟州、昌平、保定、辽东四镇时的营兵编制。把总下设三旗队,每旗队暂编十二人。其中两个旗队为冷兵器队,另一旗队为火器队。冷兵器旗队分别由陈京成、孙滨带领。其中陈京成的旗队人人手持长枪,身着两层甲胄,作为主要肉搏战阵力量。孙滨的旗队则手持各种刀剑,只着一层皮甲或锁子甲,用于掩护和灵活支援。火器旗队则自然由卢庆瑜带领,每人身披皮甲,手持一杆鸟铳,并配有腰刀防身。旗队下则设两队,每队暂编六人,其中一队由旗队长直属,剩余三名队长则由胡常平、赵奇、范思达这三名自己救过的老部下充任。这样不仅抬举了他们,也保证了严亦飞对他这支小队伍的绝对控制能力。
编制完成后,众军官开始向手下兵士分发衣甲武器,此时忽听天空中传来一声闷响,随后一道银光在空中炸开。严亦飞抬眼远望,只见天气骤变,在北方有一大片黑云压城而来,那阵势极为骇人,宛如要压倒、摧毁整个城市一般!而这,也正是辽阳城此时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