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年险些就死了。”
苏绯将亓颂的话直接忽略,自顾自地又开始讲起来。
“苏瑾和苏诩放纸鸢,纸鸢掉入池塘。他们把我推进去,逼我捡上来。我不会水,扑腾了两下呛了口水,全身没劲儿,往下沉。就在我快死了的时候,被人救了上来。”
她望向亓颂,映在她双瞳中的烛火,跳动了两下。
“殿下,想起来了么?”
“本王?”
无论如何,亓颂都没能想到关于苏绯过往的故事里面,会存在他的身影。
他细细回想。
她的话像一根针,领着他的思绪在脑袋里游荡,最终刺进了那块被丢在角落里布满灰尘的记忆碎片上。
他记不清那日因何受邀去了国公府。
但记得他厌恶宴会的吵闹,想寻个清净的地方。
正巧看到了池塘里有个呼救的小姑娘,便让侍卫给救了上来。
“若没有殿下救我,如今我还不知晓自己被埋在什么地方,坟头的草又长了几寸高,世上究竟还有没有人记得有个苏绯。”
苏绯低头,手指搓了搓手腕侧面沾到的血,声音柔柔软软。
“当我知晓我被赐婚给殿下做侧妃,心中是有些庆幸的。毕竟,女儿家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能嫁一个好人是万幸。这两日我尝试同殿下相处,也知晓殿下不喜我这样的人。”
她望向他,笑容有些窘迫。
“殿下是我的恩人,我不想殿下为难。津阳瘟疫死了太多的人,我想若是我能替殿下减少些死亡人数,拖一拖时间,等解药制出来,殿下不仅无过,反倒能立上一功。倒时殿下顺势同陛下提出拒婚,想必要轻易许多。”
原来苏绯从头到尾,什么都明白。
她不声不响地,将后路都替他打算好了。
亓颂只觉得自己真是傲慢又愚蠢。
愚蠢到苏瑾随便哭诉了几句话,他便认定那便是事实。
傲慢到与苏绯朝夕相处,他也未曾想要去探究那些传言的真假。
于他而言,后宫里究竟有谁,他根本不在意。
他是太子,要继承大统,要后继有人。
东宫的嫔妃的母家要支持他的能力。
他不喜欢张扬跋扈的宋姝,可因他父亲是中书令,宋家及旁支在朝中占了半边天。
便是她愚蠢至极,他也要对她以礼相待,要耐心容忍。
他知道苏瑾对他有意。
虽说他对她没什么心思,虽如今的苏家脆弱地似是一个空壳,予他不了什么帮助。
但她却是如今唯一能与宋家抗衡的,尚书令林丛的外孙女。
此前他不认可苏绯,是因他觉得她什么都沾不上。
苏绯此前在他的眼里,又是个恶毒多事的女人。
无论哪一点,她都不配入东宫做他的侧妃。
尤其是她回天关那日,还没入东宫,便有了派头,他极其不喜。
“苏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绯不解地看向亓颂,“殿下说什么?”
亓颂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认真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
“本王不想要一个病秧子侧妃。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得病,要生龙活虎地进东宫。”
苏绯半张着嘴,瞪圆了眼睛,“殿下……”
“本王要回去了,你早些睡。”
“殿下近些日子不要来了,今日过后这酒楼兴许会被病患占满。”
亓颂没有停留,径直出了屋子。
【成了成了!】
老K一声尖叫,吓了苏绯一哆嗦。
苏绯:【成什么成,还差十万八千里呢。只生一个孩子确实没什么问题,想要多生几个,还是得感情打底。】
老K:【这不是喜欢了么?】
苏绯:【喜欢什么,顶多是发现自己之前有点不是人。】
翌日一早。
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苏绯被吵醒。
睁开眼时看到昨晚那个小姑娘正坐在床上咧着嘴嚎哭。
苏绯揉了揉眼睛坐到床边,“别哭了,别哭了!”
她嗓门一高,吓得小姑娘立刻把哭声憋进嘴里,只惊恐地瞪着大眼睛看着苏绯。
“你叫什么名?”
“小,小丫,大名……陆京墨。”
小姑娘声音颤颤地,逗笑了苏绯。
“小丫,你还难受吗?身上疼不疼了?”
小丫干脆地摇摇头。
苏绯起身打开门,对着早就在门外守着的红鸢喊了一声,“那孩子活过来了,叫她父亲过来。”
没多大会儿,小丫的父亲就脚步匆匆地冲进了屋子,一见到床上坐着的女儿,就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问东问西又为她诊脉。
确定女儿已经痊愈,才拉着小丫过来磕头。
“小人陆天无,小女陆京墨,谢恩公救命之恩,此生当牛做马无以回报,愿为恩公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倒是不需要,只是你跟我做事,最要紧的是忠心勤奋。你得留在这,替我医治灾民。”
“是,小人一定竭尽全力。”
“你可还认识什么懂医术的人?”
陆天无想了想,点了点头。
“认识,都是些开医馆的。今日都怕染上病,在家中闭门不出。”
“你去打听这些人家里有谁染了病,若是有染病的就将他们带回来。”
-
苏绯的计划,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依靠着陆天无的人脉,陆续有三个郎中到了酒楼做支持。
有回神丹做底,再加上有陆天无和三个郎中对症下药。
那几个郎中的家人也都逐渐好转,瘟疫带来较为痛苦的症状也逐个消失。
苏绯一鼓作气,坐马车到集中病患的地方,带走了十个症状较为严重的,回酒楼医治。
十个病患喝下回神丹汤,有七个当夜症状减轻,剩下三个症状持续加重。
苏绯命红鸢在锅里放入第二颗丹药。
一颗回神丹能救三十四个人。
有了经验的苏绯又命人去接了三十个病患过来。
没几日酒楼就被挤满了,就连苏绯的房间也都让了出来,如今更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陆天无和三个郎中忙得脚不着地。
苏绯能帮上地也只有拿着纸笔记录病患每天的病情变化,深夜又同四位医者一起总结出来对患者最有用的几味药来,再将这些经验送到亓颂那里,让他派人出城去收药材。
这般脚不着地的忙碌,红鸢第一个病倒了。
照顾了红鸢两天,苏绯也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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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良拿着从酒楼取来的药单回到宅院时,亓颂正在屋里发火。
“本王问你们拨下来的银子都去了何处!左一句没钱,右一句难办!那这灾还救不救!你们这群御医天天捧着医书,这一个月要过去了,研究出什么来了?你们把那群灾民关起来等死,苏绯去那里面救人!你们都同本王去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父母官,比不上一个姑娘!”
“殿下不可啊!那里病患成群,殿下要保重身体啊!”
“怕这个怕那个!就不怕这津阳城都死空了吗?!”
解良从门外走来,将单子双手呈上。
“殿下,苏小姐又命人送药单来了。”
亓颂接过药单,朝着御医一甩。
“去,照着这单子命人收药去!”
说罢,他转头看向应当离开却还站在原地的解良。
“可还有要事说?”
解良犹豫地看了亓颂一眼。
“回殿下,酒楼传来消息说,苏小姐累倒了。”
亓颂瞬间眉头蹙起。
“怎会累倒?红鸢呢?本王不是叫你送些人过去帮忙么?”
“红鸢姑娘先苏小姐累倒了。属下的确将人送去了酒楼,但苏小姐说……他们没喝过汤药,会染上病,便让属下又都给带回来了。”
她总是如此,顾别人不顾自己。
“备车,去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