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妻相互搀扶着走到店里,毓秀纺的店面很大,左边的布匹区域靠街的那面是一堵墙。
老婆婆正用手抚摸着缎面,吊梢眼斜睨掌柜,阴阳怪气道:“怎么了,你们的店开着,不就是让人进来看的么,你们这儿接待客人,还要先问问客人带了多少银子来了吗?你们店外头竖牌子说穷人进不得了吗?”
掌柜的被婆婆这一番嘴炮唬的一愣一愣的,心想眼前这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不中听。
另一边的老头子摸着手底下的棉布,也是一脸的不满,“这要不是听说宜和布庄的棉物卖完了,谁上你们店里来买东西。这都是什么棉啊,和我们家充褥子的绵似的,一点儿也不好,还卖的这么贵。”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龟裂,强忍着怒火道:“你们是宜和布庄找来闹事的是吧?”
老婆婆鄙夷的看着他:“找人去闹事的是你们吧,果然龌龊的人看别人也是龌龊,自己家卖的东西不合格,还怪我们说别人家的东西好,怪不得说无奸不商呢!就你们卖着烂棉花,还有脸标这么高的价!”
掌柜的眼睛都红了,火气一上来没兜住,就着夫妻俩的行头就是一番指手画脚,“你们什么意思啊!不想买就出去!你看看你们身上穿的是什么!把你们卖了也买不起我们店里一匹布!”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老婆婆嗤笑一声道:“说的像是你高人一等似的,你要是有能耐,还能在这儿给客人赔笑?我们夫妻俩的确是穷,可儿子今年中了秀才,明年就科举了。而你这个奴籍的下人,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命!”
“你们给我出去!出去!”
掌柜的气得要死,指着门口大声怒吼,动静惊到了外头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探头探脑的往店里瞅。
老头子高声嚷嚷,声音里满是无助和可怜:“小伙子你这是做什么啊,我们、我们是来买布的……”
老太婆一把上前抓住掌柜的衣领,尖酸刻薄的指着他的裂了道口子的内衫说:“你连件好衣裳都买不起了你,呸,伺候人卖笑的货色有什么底气看不起我们!我们俩好歹有个秀才儿子有个盼头,至于你,到时候给我们俩擦鞋都不配!”
“你给我滚出去!!”
掌柜被老太婆的话气得失去了理智,拉着她的手腕就往门口拖,老太婆一改之前的刻薄相,震惊又慌张的小幅度挣扎着。
躲在账台后的伙计和丫鬟冲了过来,他们将方才的事儿看的很清楚,所谓旁观者清,也知道这二人是来闹事的。
伙计努力想分开掌柜,可掌柜被刺激的不轻,就想赶紧把这个嘴巴不干净的老东西赶出铺子去。
争执之下,被‘拖’到门口的老太婆忽然一声尖叫,脚下一瘸,一个倒仰就从铺子前的石阶上滚了下去。
“老婆子!”
那老头子一声高呼,当即就扑了过去,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你没事儿吧!你撑住啊!可别丢下我一个人!”
街边的百姓都围了过来,方才制止夫妻俩的年轻人义愤填膺的指着掌柜等人说:“你们这么对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您们还有人性吗你们!你们这铺子平日里看不起穷人就算了,还对老人动手!你们也太过分了!”
百姓们群起而攻之,直接将掌柜三人挤兑的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找到了插嘴的时候,掌柜的也清醒了,咬牙切齿的说:“刚才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我什么都没干!而且她们两个是宜和布庄找来害我们的!刚才在里面一直对我们冷嘲热讽!大家伙儿都被他们骗了!”
伙计和丫鬟一个劲儿的点头附和。
老头子哭的直打嗝,指着他说:“我们小老百姓是没多少银子,你瞧不起我们夫妻俩,进店以后一直对我俩挑刺就算了,我家老太婆就是一时没忍住和你争辩了几句,你就要把我俩赶出去,你赶就赶吧,你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啊!”
正说着,倒在老头子怀里的老太婆也醒了,众人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她伤势如何。
一人道:“婆婆你放心,已经有人去街头的医馆请大夫了,大夫马上就来,您身上有哪儿不舒服啊?”
老太婆低低吸着气,眼泪直往下掉,指着腿说:“下头,下头疼的要命啊,动也动不了……”
“不会是腿断了吧!”有人喊道。
掌柜的气得跳脚,“一共就三级石阶,才这么高,怎么可能把腿摔断!她一定是装的!”
“让一下让一下!”
“都让让!大夫来了!”
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掌柜一看,这位大夫的确是街头坐诊的大夫。
他冷笑道:“等大夫看完了,看你还怎么装!”
“你、你——”老太婆眼含泪水,一脸屈辱的看着掌柜,又吞回了后面的话,摇摇头。
百姓们对掌柜这番态度也很看不惯,大夫冷冷瞥了他一眼才收回视线。
替老婆婆仔细粗略诊断了一番,老头子在一边担忧的问:“怎么样啊大夫?我家老伴儿没事儿吧!”
“应该是腿摔折了,不过不用担心,能治好。只是婆婆这个岁数,可能要休养很长一阵子。”
老太婆也哭了:“我女儿下个月就成亲了,家里的银子都得准备嫁妆,我还得替她操办婚事呢,我……我现在这样……”
“先替你治病重要啊!要怪就怪咱们倒霉,人家布庄家大业大的,看不上咱们!”老头子唉声叹气,手颤颤巍巍的从胸口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大夫,“大夫啊,这是我们夫妻俩所有的银子了,您看能不能替我老伴儿治病?”
“您放心,用不了这么多!况且您这伤又不是您自己摔的,这药钱自然也用不了您出!”大夫忍下胸口的怒气,吩咐跟过来的药童把老婆子背好送到他的医馆去。
掌柜听到这结果,目眦欲裂,“怎么可能这么高就把腿摔断!你是不是也收了宜和布庄的钱,故意来演戏害我们!”
“分明是你们找人诬陷宜和布庄,现在还倒打一耙!你们这布庄趁早关了吧!”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是掌柜的疯子一样把他们夫妻俩往外赶,也是掌柜的将老婆子从台阶上推了下去。
毓秀纺的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证据都摆在这里,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掌柜的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堆烂菜叶和石子砸在了身上,没多久,好好的毓秀纺就一片狼藉。
菜叶和各种烂掉的果蔬摔在他们的门口,匾额不知道被谁砸掉了一边,现在半挂着半空,上头还挂着烂菜叶子。
至于里面,有理智的百姓自然不会去动。
有人去衙门报了案,没多久,掌柜的就被押去了官府。
丫鬟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魏画。
魏画双肩颤抖,咬的牙酸,一把掀翻了榻上的小几,茶壶和装花的小玉瓶碎了一地。
“是谁!到底是谁在害我!”
她将丫鬟赶出了门,在屋内大摔特摔,屋中所有的瓷器和玉器,都碎的彻彻底底。
她双目充血,胸口膨胀的怒火让她喘气都隐隐觉得困难。
自从卫家大房被她灭了以后,她一路顺风顺水,已经很多年没感受到这样挫败的感觉了。
魏画牙根紧咬,她颤颤巍巍的爬到床边,在拔步床的床框边一阵摸索,颤抖着手好半晌才将暗匣打开。
她将里面的一叠黄纸全部抓起,紧紧攥在掌心。
她红的滴血的双眸不停的在屋中乱看,口中低低呢喃:“我不会输的,我还能东山再起!”
她微微拔高了声音:“是不是你们捣鬼!是不是、是不是你们阴魂不散……我能让卫婳魂飞魄散,就能让你们一样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