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远远地偷瞧,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只见唐彪比手划脚地不知在吹嘘些什么,两名手下不时点头附和。
唐彪突然静默半晌,拍拍肚子,揉揉脑袋,自个儿离席,往茅厕方向走去。
两名手下互看一眼,贼嘻嘻地笑,一人抓了一个女仆,猥琐地说:“咱们先替彪哥验验,哈!”
“可恶至极!”卫靖远远见了,再也按捺不住,身形蹲低,左弯右拐往小庭赶去,就要救人。
樊军仰高颈子,干去壶中余酒,将壶一抛,转身走往唐彪前去的方向。
卫靖借着一丛丛小树、假山大石的掩护,渐渐逼近小庭,仔细一瞧,见小庭空空如也,唐彪的两名手下和两个女仆都不知上哪儿去了。
卫靖正觉得奇怪,在小庭中左顾右盼一阵,远远瞧见唐彪走进茅厕,樊军在后头跟着。他也赶紧翻身跃出小庭,快步奔去,追上樊军。
两人来到茅厕外,那茅厕很大,里头隔成数小间,两人在门外静候,往里头偷瞧,只见唐彪醉得东倒西歪,忙了半天连裤子都解不开,还不停揉着太阳穴,仿佛要晕了。
“彪哥,瞧是谁来了!”卫靖见唐彪晕醉模样,当先抢入,拍拍他的后肩,待他回头,便一拳打去,正中唐彪鼻梁。
唐彪一惊,还瞧不清楚是谁,本能地动起手来,但只觉得天旋地转,使不上力,推拨半晌,将卫靖推开,要往外头逃,却见门口拦了个高大汉子,是樊军。
唐彪大骇,抖擞精神摆出架势,樊军早已等着他来,一拳钩上,将唐彪轰得腾起,摔坐在水桶之中。
唐彪下巴被击碎了,满口是血地挣扎起身,和樊军对上数招,此时他晕醉茫然,完全不是对手,被卫靖和樊军揪着痛打一顿,脑袋撞在墙上已晕死过去。
“小卫,你年纪小,这事让我来做。”樊军静静地瞧着瘫在地上的唐彪,一脚踩上他的心窝,似要下杀手了。
卫靖心中一惊,他自然也是痛恨唐彪到了极点,但一路历险下来,虽说经历数次争斗打杀,动手时不分轻重也就罢了,此时要他主动杀死一人,却也从没想过。
他听樊军这么说,一时竟难以反应,只是愣在原地。
突然外头一个身影晃过,卫靖和樊军都是一惊,朝门外看去,却没见到有人,两人追出茅厕,四处张望,只听见茅厕顶上传来说话声:“啊呀,卫靖!”
那说话声清脆如铜铃叮当,卫靖仔细一瞧,竟是贝小路。
“啊呀,是你呀!”卫靖愕然瞧着伏在茅厕顶上的贝小路。
贝小路一个翻身落地,身上穿着奴仆装扮,她便是方才上酒的小女仆。
卫靖急急地问:“怎么,你也来了,上次你为什么哭着跑了啊?”
“我爱上哪就上哪,你管得着吗?我那天哪有哭,是眼睛进砂了。”贝小路哼地一声,指着唐彪问:“你们和唐彪有仇吗?干嘛打他?”
“我是和他有仇,仇还真不小!怎么,你要帮他吗?”卫靖哼了一声,瞪着贝小路。
“我干嘛帮他,是你们来坏我好事。”贝小路自腰间取出一只瓷瓶,摇晃两下说:“我听到食胜天大厨子说的话,便想观察观察这家伙,谁知道他当真是下流到了极点呐!”
贝小路述说至此,脸上微露飞红,尽管她才十三岁,却也知晓男女有别。
她被唐彪摸了屁股一把,可恼怒了,心中判断胡白那番话应当是没有冤枉人,便准备出手教训这头风流豹子。
“你本来打什么主意?趁他晕醉将他痛打一顿?那不和咱们干的事一样吗?”卫靖指指茅厕里头说:“他现在已经被打瘫了,不过我们还要取他性命。”
“别碍我计划,取他性命过阵子再动手,我有好玩的。”贝小路轻摇药瓶步入茅厕,见唐彪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便朝他身上啐了一口,将药瓶盖子揭开,摇晃一阵,却不知如何下手,便转头吩咐卫靖和樊军:“你们两个,将他的腿拉开!”
“咦?你要喂他喝啥玩意儿?拉他腿干嘛?这豹子用屁股喝水吗?”卫靖好奇地问着。
“蠢蛋,这不是喝的,喝的早已掺在酒里骗他喝了。”贝小路摇晃着手上小瓶药水,说:“这瓶东西另有作用,快将他的腿拉开!”
樊军这才明白,原来假扮小女仆的贝小路,方才向唐彪献上下了药的酒,让这头悍豹子变成了一只醉猫。
卫靖虽不喜贝小路指使他,但既然是要整唐彪,也乐得动手一起玩,和樊军一人拉着唐彪一只脚,扳成了个一字马。
“呿,真是恶心!”贝小路皱眉骂着,将手上那瓶药水缓缓淋在唐彪胯下。
“这是啥玩意儿?”卫靖和樊军一起发问。
贝小路小心翼翼地将瓶盖盖上,收去瓷瓶,拍了拍手说:“这家伙一辈子都别想碰女色啦!在往后三个月的日子当中,他那话儿会一天一天地渐渐烂掉。”
“嘶——”卫靖和樊军不约而同倒吸了口冷气,赶紧放开唐彪的脚,就怕沾染上什么似地。
“三个月,将近一百天,要烂一百天哪你!”卫靖瞧唐彪晕得挺为香甜,尚不知自己已经完了。
卫靖本想在他受药之处踏上几脚,促进血液循环,使药效更快发挥,却又怕沾上这可怕药液,便作罢。
三人走出茅厕,赶紧走远,装作没发生过事情一般。
樊军领着卫靖回到住宿房舍,上里头翻动包袱,掏出一条六吋长、三指宽的黑色木条,朝卫靖一抛。
“今晚我自个儿找事做,明日大会上见。”卫靖接过黑木盒,那是新八手,比旧八手长了一吋多。
他将从卫家剑庄带回的二尺钢片烧熔打造出八样工具,组装成新八手。
这新八手扳动展开,上头四种工具分别是小刀、锯子、尖锥、叉子,下头四种则是刨刀、弹弓、剪刀、钩子。
其中钩子和锯子取代了先前的梳子和磨刀板。
樊军随即又抛过来一个大包袱,里头有棱有角,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又是古怪工具,借我瞧瞧!”贝小路一路跟在后头,见到卫靖的新八手,觉得好奇,右手扬起,只听见风声倏倏,卫靖手上的新八手竟然没了。
“哇!”卫靖愕然,只见贝小路右手提着修复完好的龙骨鞭,左手拿着八手上下打量。
卫靖想起见面之初,贝小路便曾以龙骨鞭去卷他的腿。
这龙骨鞭不但能作为武器使用,也能用于偷窃抢夺,如同一截伸长的手臂,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贝小路将龙骨鞭练得熟稔至极。
“你这臭贼,又来折腾我了,快将八手还我!”卫靖恼怒,又不敢大吼,只能低声催促。
“亏你这小猴儿有些良心,还记得我飞雪山庄??”贝小路仔细把玩卫靖的八手,见到八手木片一角刻了个“雪”字,心中一甜,便将八手递还给卫靖。突然一愣,冷冷笑着:“我知道了,原来不是记着我,是记着鲑鱼姐姐。”
“你管得着吗?”卫靖气呼呼地转头,挥手驱赶贝小路:“滚滚滚,离我远一点。”
“我爱走哪里,你又管得着吗!这儿是闯天门大扬府,不是你的小原村。”
卫靖走至一条庭院小溪流旁,见溪旁那棵树粗壮,枝盛叶茂,又见贝小路仍跟在后头,便冷冷瞪她一眼,转身去爬树。
一爬便爬上丈许,坐上一枝粗壮的树枝,倚着树干,抬头看着月亮。
只见一道身影倏地上窜,树叶拂动,贝小路已坐在更高一根树枝上,得意地看着卫靖。
“呿,不折不扣的母猴儿。”卫靖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月亮,心想虽没杀死唐彪,但见他落得如此下场,应当也算是罪有应得。
一想到已替温于雪报了仇,心中感触纷杂,不由得红了眼眶。
“我才不信世上有仙女,你的鲑鱼姐姐终有一天会变老。”贝小路突然迸出这句话,随手挥扫龙骨鞭,打落片片树叶,让落叶掉在卫靖头上,见卫靖仍不理睬她,又说:“你还记得你的娃娃吗?已被我烧成灰,扔进通天河喂鱼儿吃了??”
“于雪姐姐已经不会变老了??”卫靖叹了口气。
贝小路听出卫靖语气有异,往下看去,见卫靖高仰着头看月亮,眼中闪着泪光。
她瞧出些眉目,歪着头想了想,试探问着:“你要取唐彪性命,是否和食胜天大厨所说那件事有关?”
卫靖静默半晌,点了点头,眼泪落下。贝小路心中一凛,想透事情因由,也静静地不再说话。
两人看着天上月色,突然大风吹起,花叶纷飞,贝小路轻轻挥动龙骨鞭,卷去夹杂在飞叶之中的红粉花瓣。
待得大风止息,飞叶不再,手中花瓣成堆,一把抛上天,凑着月光看着花瓣在空中飘动飞旋,一片片落在溪流水面,随着粼粼波光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