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大宋将帅济济一堂。
童贯端坐正中帅位,左侧还有一把椅子留空。
这是留给副帅蔡攸的位子。
说来好笑,童贯邀请蔡攸一同北上,蔡攸以祭台上被猛虎惊吓为由,向官家告假半月。
说是半月之后,再出发前往河北前线。
赵官家不仅同意了,还派张迪带领御医,亲自到蔡府探视。
君臣之谊,当真非同一般!
大帐左侧,坐的是西军将领,也是此次统兵作战的主要武臣。
都统制种师道、副都统制辛兴宗、前军统制杨可世、左军统制黄迪、右军统制杨可弼、后军统制刘延庆、飞龙骑正将赵鹤寿等。
其他的武官,诸如赵隆、姚平仲、刘光世、刘光国等人,坐于后排。
大帐右侧,坐的是河北当地官员守将。
以雄州知州和诜为首,依次是河北军统制李嗣本、副统制马公直、高阳关守令侯益等人。
马扩作为宣抚司参议军事,也位列右侧后排,和赵忠、张宝等参谋属官坐在一起。
赵莽作为直属主帅的亲兵营统将,有资格入帐,却没有资格排列座次,只能挎刀立于童贯身后。
他的职责,是看护身边一副巨大的行军地图。
童贯激昂地说着鼓舞之言,首先传达赵官家及朝堂百官,对于前线将士们的亲切慰问。
勉励众将士勠力同心,一举克复燕京,完成大宋历代君臣未竟之功!
童贯不是第一次作战前宣讲,抑扬顿挫的声音充斥大帐。
赵莽头一次听,发觉童贯演讲水平还真不错,听得人热血沸腾。
忽地,赵莽觉察到有一股阴鸷目光落在他身上。
抬起眼皮扫去,果然是刘光世。
这厮还颇为挑衅地盯着他。
赵莽还以微笑,低垂眼皮懒得理会。
他正琢磨着,待会去杨可弼营中找高进。
还有韩世忠,也不知在不在高阳大营,得找黄迪问问。
杨可世、黄迪都是老熟人,散帐后,他还要去一一拜会。
演讲结束,童贯进入正题,赵莽聚精会神地倾听。
“本帅出京前,官家耳提面命,赐本帅上中下三条计策,助大军破辽!”
童贯低沉话音一出口,在座诸位将领纷纷向他看去。
童贯慢条斯理地道:“官家之意,伐辽一战,当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众将窃窃私语,种师道沉声道:“还请太师明示,何谓攻心,何谓攻城?”
童贯笑道:“官家说,若是燕京军民期盼王师,而辽军疲弱,难以自顾,我等就应该顺势而为,调集大军挺进燕京!
其二,若是天锡帝愿意称臣,可收纳国书,保留其王位,命其统率燕京军民,为大宋燕南屏障。
其三,若是燕京民心不顺,天锡帝不识时务,顽抗到底,我军当火速进军,夺下燕京!”
众将又是一阵议论,种师道眉头愈紧:“官家意思,当以招抚为主,军事为辅?”
童贯笑道:“种帅一语中的。”
种师道沉着脸,默不吭声。
大帐里,响起一阵嘈杂议论声。
赵莽把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忍不住苦笑摇头。
可笑的是,大多数人,都觉得赵官家的最高指示有道理!
这说明,其实大宋朝,从上到下,根本没有做好撕毁百年和约,与辽翻脸作战的心理准备!
大多数人,都幻想着,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复燕京。
哪怕是名义上的收复,对于大宋君臣而言,也是一场盖世奇功。
这样,一来不破坏宋辽百年盟好,二来开疆拓土,建立不世功勋。
赵莽心里腹诽,这帮家伙都在想屁吃啊!
十五万大军摆在宋辽河北边境,竟然还没做好毁约开打的心理建设!
赵官家所谓三条计策,看似把一切情况都算到了,其实毫无作用!
只会给前线军事决策造成混乱,在战略上增添更多摇摆和不确定性。
赵莽紧盯种师道,希望他可以站出来,说句明白话。
童贯压压手,示意众人噤声,笑道:“种帅有何高见?”
种师道迟疑了下,叹口气:“老夫向来不赞成毁约伐辽。
可事到如今,老夫身为臣子,也只能遵照官家和朝廷旨意行事。
若是能逼迫天锡帝称臣,自然为上上之策
另外,也要做好战争准备。
但老夫还是认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开战!”
童贯笑着点头,看向其他人。
从辛兴宗开始,众将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这一帮山头各异的西军将领,这次倒是难得达成一致。
能不打仗最好,巴不得明日一早,就见到天锡帝率领辽国大臣,跪在大营外请降!
赵莽满是失望地摇摇头。
他知道从现在起,满大帐将帅的心思,都会放在招抚、接受投降方面。
十五万大军只作威慑,而不是尽全力进行战争动员。
这种轻忽、懈怠,极其致命!
雄州知州和诜笑道:“下官建议,大军降下黄榜和军旗,遍发安民告示,告诉燕京百姓,王师此来,不为干戈流血,而是招抚故土。”
童贯眼睛一亮:“就照和知州所言办理!”
童贯四下里扫了几眼,“赵忠、张宝、赵翊何在?”
宣抚司三位属官站起来。
童贯笑道:“赵忠、张宝,二人持本帅手书,前往燕京面见天锡帝,若能劝其投降,本帅亲自为你们向朝廷请功!”
二人倍受鼓舞,齐声道:“谨遵帅令!”
“赵翊前往易州,劝易州守将史成,若能功成,本帅同样为你请功!”
三人昂首挺胸,告退离帐。
仿佛这一去,就能载誉而归。
童贯站起身,笑道:“诸位,暂且各归营地。
今晚,本帅在中军设宴,为诸位接风!”
众将领齐声应诺,说说笑笑散了帐,准备今晚好好痛饮一番。
童贯刚要命人准备热水,好好泡个澡,洗涤身上风尘。
赵莽拦住他去路,童贯笑道:“你还有事?”
赵莽抱拳,正色道:“督帅,耶律淳绝不会降,当严令三军,不可松懈,做好随时能战的准备!”
童贯笑容僵滞,颇为不悦地道:“招抚乃是官家所定计策,岂可违背?
要战,也得等到辽国明确表态再说!”
赵莽急道:“我军兵临城下,再谈论毁约已否,还有何意义?
一边趁火打劫,一边顾忌道义,岂不可笑?”
童贯狭长眼划过厉芒,呵斥道:“放肆!你是讥讽官家,还是嘲笑本帅?”
赵莽低头抱拳:“末将不敢!只是大战在即,若无死战之决心,一旦变故徒生,军心必受动摇”
不等赵莽说完,童贯怒叱:“你现在所言,就是动摇军心!出去,三日之内,不许再到帅帐!”
说罢,童贯拂袖而去,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宦官忙跟在身后。
空落落的大帐,只剩赵莽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