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大营,赵莽本部驻地。
跑马场上,赵莽赤膊上身,胯下黄骠马,一手拽缰绳,一手提铁枪。
百米之外,杨沂中身穿无臂短褂,骑黑马,提一杆环子枪。
他微喘粗气,额头、脖颈汗水淋淋,熠熠目光紧盯远处对手身影。
跑马场四周,围拢数千兵士,紧张围观这场精彩的马上单挑大战。
邓肃、王宣、李景良、张?四大部将,连同新加入的关胜皆在场边观战。
高进、姚平仲、张俊听到风声,也跑来凑热闹。
已隶属姚平仲麾下的曲端,本不情愿来,架不住姚平仲催促,只好跟来看看。
场上,赵莽瞟眼四周,猛地高举铁枪,四棱双钩枪头斜指长天,怒目圆睁,张嘴发出一声虎啸,声震全场!
阳光照耀下,那布满汗水的古铜色上身泛起光泽,线条分明的肌肉犹如钢浇铁铸,每一寸皮肤下,仿佛蕴藏无穷力量!
一声虎啸,引来场边潮水般欢呼!
近日来,赵莽随同兵士们一起训练体能、排列阵型、用旗鼓令语会操演武。
主将亲自加入训练,更是无人再敢偷懒。
连喜欢耍小聪明躲避苦训的王宣,也咬着牙亲自下场带队,日日坚持。
每日下午训练开始前,赵莽用一个时辰,在跑马场接受挑战。
不管步战骑战,只要能在一刻钟内,把他挑落下马,又或者摔出圈界,就能得到十贯钱奖励。
可以单个挑战,也可以组队挑战。
步战比拼拳脚,在场中划定一个半径一丈长的圆圈,踏出边界就算输。
李景良这厮,带二十名原虓士营军士,选择骑战围攻赵莽。
双方手持圆头木枪对战。
一刻钟内,全被赵莽挨个打落下马。
李景良不服气,又挑选十个身材壮实的汉子,改用步战围攻。
这次输得更快,还不到一刻钟,被赵莽肩背手扛,一个个扔出圈外。
李景良屁股上挨了一脚,像只蛤蟆扑腾出场,惹来一片嘲笑声。
如此一来,赵莽威名大盛,全军将士无不敬服膜拜。
这些比斗项目,全是赵莽故意设计,就是要让那些新加入的兵士们,知晓自家主将厉害,树立个人威望。
行伍里,一位勇冠三军的将领,绝对能在最短时间内,树立个人形象,初步赢得将士们信任和尊敬。
赵莽麾下马军、步军皆是东拼西凑,兵士来源五花八门、地方各异。
想要在短时间内把他们拧成一股绳,必须用一些取巧法子。
随关胜而来的两千余兵士,原是前军杨可世麾下,对赵莽较为陌生。
这群老兵年纪不大,却已在军中混迹多年,多少沾了些痞性。
如果能认真训练,这群老行伍绝对能有所蜕变。
想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之效命,单靠宣抚司一纸调令远远不够。
要么给足好处,要么让他们心服口服,乃至敬畏。
金银钱财赵莽给不了太多,在保证基本军俸的前提下,尽力拔高个人威望,想来是俘获人心的一条捷径。
法子有些取巧,不过场上的比斗却是实打实。
有李景良这位“托儿”打头阵,立时在全军掀起一股挑战赵正将的风潮。
截至目前,赵莽无一败绩。
还没有哪个幸运儿,能得到那十贯钱奖金。
营地里的热闹气氛传遍整座大营,每日都有无数友军将士赶来观战。
兵士们私下里还摆出赌局,就看哪一位军将,能从赵正将手里,赢走十贯钱。
今日这一场,是杨沂中主动要求挑战。
杨沂中有一身高超的马上武艺,一杆环子枪使得出神入化。
杨沂中也是将门出身,父亲杨震,时任麟州建宁寨知寨,统辖本寨巡检土兵。
爷爷杨宗闵,年届花甲,任麟州兵马都监。
杨宗闵正是大宋名将杨业杨无敌的孙子,父亲是杨业四子杨延训。
杨沂中是根正苗红的杨家将。
平时,杨沂中对自己的家世绝口不提。
赵莽听到军中议论,才把他找来询问,杨沂中这才谈起自己的家门。
无意间竟然捡到一位杨门后人,赵莽暗暗感慨自己运气好。
一声虎啸引爆场中热烈气氛,兵士们呐喊着,有的为杨沂中鼓劲喝彩,有的高呼赵将军盖世无敌!
李景良满面狰狞地挥拳怒吼:“杨军使!抓紧时间,狠狠干他!得了赏钱请俺吃酒!~”
周围响起一阵爆笑,姚平仲指着他哈哈大笑:“就不怕你家将军下来踢你屁股?”
李景良咧嘴道:“俺这腚上还留着赵将军的脚印哩,不怕再挨一脚!”
众人又是一通大笑。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
高进嘴角挂笑,凝眼望着场中赵莽身影,心里由衷地生出钦佩。
果如赵子偁所言,似赵莽这般天生武夫,一入军伍,如鱼得水,必定受到万人敬仰和追捧。
他有一身睥睨群雄的高超本领,有一份豪迈慷慨的豪杰气质。
纵观大宋军中,再无人如他这般耀眼。
高进环视四周,每一个兵士都在尽情欢呼,眼睛里充满狂热。
那是对强者的敬仰、崇拜!
高进不禁深吸口气,他有种预感,用不了多久,赵莽之名将会令天下为之瞩目!
场中,赵莽高举铁枪,享受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此刻,他犹如角斗场里的盖世英雄!
“歘~”赵莽怒喝一声,抖拽缰绳,两腿猛夹马腹。
黄骠马撒开蹄子往前冲,口鼻喷吐浓息,显然已是拼尽全力。
可赵莽还是觉得冲刺速度太慢,不停地拽动缰绳吆喝着。
马蹄践踏下,黄土飞溅,在身后留下一路沙尘。
赵莽提枪杀向杨沂中,赤膊上身汗水洒落,人马前冲气势如虹!
杨沂中只觉前方有一头恶虎咆哮而来,哒哒马蹄声仿佛踩踏在他心头!
杨沂中目光收紧,猛一咬牙,纵马冲出!
他双脚钩牢马镫,双腿夹紧马鞍两侧,两手持枪,身子低伏!
他手中环子枪,桐木枪杆有一丈长,铁枪头寒光闪闪,枪头下一绺红穗飘飘。
数千双眼睛注视下,两骑对冲!
两匹战马擦身冲过瞬间,杨沂中手里环子枪如毒龙探出,直刺赵莽前胸!
赵莽铁枪稍短些,握住枪杆尾端,身子连同臂膀探朝前,铁枪擦着环子枪枪杆,枪头高速旋动,刺向杨沂中咽喉!
两枪相碰,环子枪剧烈抖动起来!
铁枪沉重,枪杆也更加稳固,且附着赵莽一枪刺出所携巨力!
赵莽腰腹一扭,环子枪擦身而过,他胳膊一夹,牢牢把枪杆夹在腋下!
杨沂中眼看那四棱枪头刺来,不得已松开握枪的手,偏头一扭,躲开这凶险一击!
电光火石间,两匹马擦身冲过,环子枪已被赵莽夺下!
场地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
方才那般激烈对冲,两人手里又都是真家伙,稍有差错,命丧当场!
姚平仲咽咽唾沫,擦擦脑门冷汗:“艺高人胆大,也只有这两位使枪高手,敢这么玩儿”
旁边张俊、邓肃几人纷纷点头。
关胜扶着腰间大刀,感喟道:“俺入伍几年,见过不少好手,可自从见了赵将军,才知啥叫盖世勇将!
俺这口金环大刀,输得不冤”
李景良一拍大腿,唉声叹气:“又输了!这顿酒,俺只怕一辈子也喝不上!”
曲端目光紧盯场中人影,心里也大受震撼。
杨沂中枪法出众,他早有耳闻,那可是家传渊源的杨家枪,在河东名声如雷。
可今日,杨沂中也是堂堂正正败于赵莽之手。
他武艺不错,可马上对战,自问也不是杨沂中对手。
遇上赵莽,岂不是毫无胜算?
曲端暗暗攥拳,心情有些复杂。
原本以为,赵莽攀附童贯,才得以年纪轻轻当上正将。
即便有些武艺,也不会像传闻里吹嘘的那般厉害。
可今日亲眼目睹之下,他才知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官家金口称赞的大宋虓士,的确名不虚传。
曲端一向自负,可此刻也不禁在心里,对赵莽生出几分佩服。
场中,赵莽拔转马头,把环子枪扔给杨沂中。
杨沂中接过枪,抱拳道:“卑职丢枪,甘愿认输!”
赵莽倒提铁枪,笑道:“子甫兄输在气力上,要论枪法精妙,我远远不及!
杨家枪源远流长,变化颇多,若不是依仗气力,今日输的人便是我。”
杨沂中有些好奇道:“卑职见将军枪法变化也不少,有天武军三十六式击枪术,还有一套类似枪法的招式。
其中几式,倒是与我杨门枪法相近。”
赵莽坦然道:“那是一套由拳术演变来的招式,唤作八极大枪,有几招是我平时琢磨出来,今日也是第一次用。”
杨沂中恍然,满脸敬佩地道:“将军天赋异禀,悟性奇佳,卑职心服口服!”
赵莽咧嘴嘿嘿笑笑。
他可是练了两辈子武艺的人,如今又有一副好身子骨,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杨沂中肃然抱拳道:“不知卑职今后,是否还有机会,向将军讨教拳法枪术?”
赵莽笑道:“随时欢迎!你那杨家枪可不许藏私,多教我两招!”
杨沂中也笑了,“卑职岂敢!若杨家将能在将军手中发扬光大,也算告慰我杨门先辈!”
正说着,场外涌来一群人。
李景良骑马跑进场,嚷嚷道:“将军,宣抚副使蔡攸来了!说是带来朝廷旨意,请你赶到种帅大帐议事!”
赵莽急忙朝场边望去。
果然,人群中,见到一身紫色官袍的蔡攸,正朝他招手。
赵莽心中一动,蔡攸来了,朝廷处置种师道的决定,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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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莽和蔡攸并排骑马走在前。
身后,河北都转运使詹度,转运判官李邺,随同蔡攸而来的一众属官十几人。
再后面,才是姚平仲、张俊、曲端、高进、邓肃、王宣、李景良、关胜等一众军将。
一群人簇拥赵莽和蔡攸前往种师道帅帐。
姚平仲、张俊几个,见蔡攸和赵莽有说有笑,关系十分熟络,各自相视一眼,皆是满面惊奇。
蔡攸是何许人?
蔡京长子、官家密友,天字第一号衙内,官至少保、大学士,此次出任宣抚副使,乃是整个河北地位仅次于童贯的实权人物。
人群中,蔡攸一身紫色官袍着实扎眼。
那说话时眉飞色舞的轻佻模样,可以想像出,这家伙年轻时有多么风流倜傥。
现在年过四十,保养得当,看上去风采不减当年。
蔡京、蔡攸父子,不管名声好坏,绝对是天底下最知名的人物之一。
在这帮西军将领眼中,蔡攸绝对是东京城里,高不可攀的顶尖权贵之一。
这样一位人物,却拉着赵莽一路谈笑风生?
再看看人家赵将军,反倒一脸不情愿?
姚平仲等人面面相觑。
“你说这赵贤弟,究竟是什么来头?”
姚平仲凑近张俊,压低声,“蔡攸这等权势煊赫之人,连种老帅都不放在眼里,怎会跟赵贤弟这般亲近?”
张俊本不想理会他,奈何姚平仲咕哝不停,低声道:“你都不知,我又怎会知道?”
张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怀疑这家伙故意逗弄他。
姚平仲好歹是姚氏出身,西军将门,在朝廷里多少有些关系。
他张俊祖上几代都是庶民,他自己也是从乡兵入伍,凭借战功得以授官。
都知道东京官场水深似海,姚平仲都摸不清的事,他就更弄不清楚了。
姚平仲嘀咕道:“赵莽父亲赵陀,当年曾在种帅麾下效力,种帅可有对你提到过什么?”
张俊回想了下,摇头道:“种帅只说,赵莽继承父志投身行伍,乃是天意使然,对此颇为感慨。
其他的,倒也不曾多说。
不过,种帅对赵莽尤为关注。
我跟随种帅几年,从未见他对哪家后辈这般关心过,连自家子侄也比不上。”
“这倒是奇怪了。”姚平仲紧盯最前边两个身影,“这赵贤弟,还真是不一般”
曲端跟在姚平仲身后,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他万万没想到,赵莽不仅是童太师亲信,还跟蔡攸关系匪浅。
若是赵莽因合军一事,对他心怀记恨,只需稍稍在童贯、蔡攸面前说句话,他的军伍生涯只怕就到头了。
曲端唯一庆幸的是,接触下来可知,赵莽应该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一时间,曲端脸色变幻,心里有些患得患失。
走在最后面的杨沂中、王宣、邓肃几人,心情颇为轻松、愉悦。
身为主将,不仅要能征善战,还要懂得跟朝廷、上官打好交道。
蔡攸主管全军总后勤,赵莽和他关系好,往后宣抚司的人肯定会对赵莽所部别有优待。
最起码钱粮军需方面,得到充足保证不成问题。
连带着,赵莽麾下,各级部将、队官、军士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关胜拽了下李景良,小声道:“兄弟,那穿紫袍的是哪位大官?
好像来头不小,那些个穿红袍的官员,都屁颠颠跟在他后面。”
李景良嘿嘿道:“蔡京家的老大,你说来头大不大!”
关胜瞪大眼,满脸震惊。
他就算不知道官家叫什么,也不会不知道蔡京是谁。
“蔡京的儿子,咋会跟俺们将军这般要好?”关胜小声问。
李景良道:“这算啥!
俺们将军在东京,打过女真人,打过武状元,打过九皇子,连官家养的大虫,都被俺们将军打瞎一只眼!
俺们将军威风着咧~”
关胜大张着嘴巴,“快跟俺讲讲~”
李景良当即唾沫横飞地吹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