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贤孙绕棺走,逝者莫回头!”
到我了,随着小舅爷一声高喝,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犹豫着,久久不敢上前。
奶奶是吊死在自己屋头的,小舅爷发现她的时候,她脱得光溜溜的,浑身上下布满了抓痕,就好像有野兽想要把她的皮活生生的扒下来一样!
有人说,是我奶奶平时欺神骗鬼,坏事做多了,这是报应。
还有人说,死在中元节后,是她被鬼报复了。
我奶奶是这十里八乡顶有名的名人,人家是老神仙,她是老神棍。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她说这是癔症,癔症懂不?
她可是中医十三科祝由科传人,专治癔症,画了朱砂符给人带回去泡水,头疼治好了,窜稀在村里卫生所挂水挂了半个月!
村里人找上门,她抽了口烟,笑眯眯的说:这脑子不是治好了吗?谁喝了符灰不窜稀?
那人被噎的说不出来话,头疼脑热治好了,跑肚拉稀要了半条命!
久而久之,周围村镇的人都知道了我奶奶的名头,但奇怪的事还有不少人犯了癔症都愿意上门找她,无一例外,来求的病治好,却又都染了其他的毛病。
听说最严重的一次,有个老头被狐狸精纠缠,上门来求我奶奶救命,奶奶给了老头一张符,狐狸精好像是没了,可老头的眼睛却瞎了。
不仅是村里人,就连我们都觉得奶奶治鬼,那纯属误打误撞,小舅爷经常劝她,不要再干这种缺德事,人在做天在看!
奶奶总是不在意,我也问过她,能不能不要骗人了?
她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傻孩子,奶奶是在救他们。
骗人骗着骗着就是连自己也信了!?
小时候我还喜欢黏着奶奶,听她给我讲鬼故事,可是长大以后,我越来越看不惯她的行为,不管是怎么劝,这老太太就是油盐不进!
这下好了,折腾了一辈子,只能在这么一方棺材里躺着。
“苏镜,你发什么呆呢?还不去给你奶奶磕头!”
小舅爷呵斥了一声,我回过神,顶着众人的目光上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奶奶死前的模样,白天那会儿还没进门呢,七大姑八大姨就围着我,变着法的从我嘴里套话。
还把我当三岁小孩?
“亲朋好友堂下拜,故人不停留!”
等到他们磕完头,就该出殡了,小舅爷让孝子贤孙在前头领路,一众亲戚跟在后头。
我爹娘死的早,小舅爷是奶奶捡回来的小乞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以姐弟相称。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讨婆娘,拿我当亲孙子似的,每年回家过年的时候都会把这一年捡破烂的钱塞给我。
我亲爷死的早,在我心中就把小舅爷当成是我的亲爷。
月光稀薄,快走到山头的时候,小舅爷忽然拉住我了。
“苏镜,你看前头是不是有个人?”
随着小舅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槐树边似乎还真是隐约有个影子。
我点了一下脑袋,小舅爷当即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拦在白事前头?不怕冲了晦气?”
说着,他一扭头看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苏镜,你过去看看是谁,赶紧让开。”
闻言,我愣了一下,手上还捧着奶奶的遗像,后头跟着一长串的队伍,这么过去不大好吧?
有人拦路,不管他接着走不就行了?
我就不信真有傻缺能冲进白事队伍里。
谁知小舅爷却抢过了我手中的遗像,推了我一把说:“你快去看看,别误了你奶奶的吉时。”
我应了一声有些蹑手蹑脚的朝着树下走了过去,等到走近了这才看见是一个老太太,九月份的天却穿着一件厚厚的绣花袄子,看着有点眼熟。
正踌躇着应该如何开口,老太太的身影动了动,我赶忙说:“阿婆,阴人上路,劳驾您挪挪步子。”
“咯咯……咯咯……”
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响起了骨头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几百年都没有活动过的人骤然动作,骨头活动所发出的脆响。
就在这时老太太突然回头,露出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面上无皮只剩肌肉,眼珠子还在她的眼眶中不停的转动!
“你……你……”
老太太张嘴,恐怖的嘴巴咧起冲着我笑,缓缓朝我伸出了手。
我被吓蒙了,瘫坐在地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而她血淋淋的手此时也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两手宛如钳子一般抓着我的胳膊。
“苏镜!一定要倒棺下葬!我要倒棺下葬!倒棺下葬!”
我头都要被她摇昏了,天知道我这个时候多想晕过去,无暇去听他说了什么,眼前全是她那张血肉模糊惊骇无比的脸。
“苏镜!苏镜!”
几欲昏厥,脸颊上突然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抬头看去,小舅爷正一脸焦急的看着我。
见我呆呆的看着他,小舅爷又要抬手,我赶忙叫了一句:“小舅爷?”
“苏镜,你发什么疯呢?!”
我看着小舅爷生气的脸,后知后觉的朝着出殡的队伍看去,所有人都是莫名的看着我,一阵窃窃私语。
连忙问小舅爷发生了什么,他说我刚刚在前头领路走着走着就停了,像是被魇住了似的把奶奶的遗像往他手里一塞就自顾自的朝着槐树下走。
“可是刚刚是你说树下站这个人让我去看看的。”我打断小舅爷的话。
“放屁!”小舅爷骂道:“怎么可能有不长眼的撞进白事队伍里?!”
我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吱声。
“你小子迷了心窍了?一个人站在树下嘀嘀咕咕?”
小舅爷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没皮老太的话顿时就在我的耳边萦绕,现在再想那个声音,怎么那么像奶奶的声音呢?
不对,就是奶奶的声音!
“小舅爷,我刚刚好像看见奶奶了。”我说。
小舅爷当即瞪大了眼睛,反驳道:“放你娘——”
“说。”
我把刚刚发生的事给他一说,小舅爷的脸拉了下来,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队伍里亲戚问发生什么事了,还走不走?
小舅爷对我吩咐了一句刚刚把事烂在肚子里,随后扭头冲着大家伙招了招手。
“俺姐今晚不想走,大家伙辛苦,今晚在歇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