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而此时,戴着帷帽、衣饰华丽的薛宝宝正蹲在草席边翻开着这些书籍,价值不菲的衣裙就那么随意地铺摆在肮脏的地面上,亦可见其主子根本不知道珍惜。
羊锦平看看那惫懒油滑的卖书摊主,再看看蹲在路边翻书的薛宝宝,莫名就觉得画面还挺和谐,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配——
当然,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薛宝宝翻得很快,大约一刻钟后,摆在草席上的书就被她翻了个遍,她又要去拿藤箱中的。
那惫懒摊主懒洋洋伸手拦住,“姑娘,买了才能看”。
虞修开口问道,“怎么卖?”
惫懒摊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要买就全部买走,一万两”。
“一万两!”
南星和阿魏同时大喊,“几本破书,你要卖一万两,是欺负我们外乡人?”
南星和阿魏声音很大,不但附近的人,连宝幢和羊锦平都听得清清楚楚。
同时,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也传到了他们耳中。
“……张家老幺这是输急了眼,把他祖宗留下来的医书都卖了不说,还张嘴就要一万两……”
“……这几个外乡人一看就有钱,但也不能这么狮子大张口吧……”
“……这个姑娘我知道,一连好几天,我都在书肆门口碰到过,买书都是成箱成箱的,肯定是极爱书的。
张家老幺肯定也看出来了,才敢张嘴就要一万两……”
“……他就指望着这些书卖了能翻身扳本呢,这些天倒也有不少来问的,都被他开的价格吓走了……”
“……这么说来,张家老幺也不傻,小虾小蟹的都看不上,就等着大鱼上钩,上一次钩够吃一辈子的……”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虞修虽然不能全部听懂,却也能听个大概。
他性子温和,也不生气,笑道,“这位小哥,做生意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你开得太高了,我们肯定不会买,不如给个诚实价?”
惫懒摊主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一万两,少一钱银子都不卖,爱买不买!”
虞修依旧笑,“小哥,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么,我们诚心要买,希望小哥也诚心要卖才好”。
惫懒摊主冷哼,“没钱还买什么书,充有钱人,要买就买,不买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饶是虞修脾气好,听了这话也不由皱眉,低头询问看向薛宝宝。
虞信安排了他在薛家的铺子里帮忙,小钱他能做主,但一万两,特别是薛宝宝还在场的情况下,他是万万不敢轻易做主的。
薛宝宝看起来很喜欢这些书,他自然也是不敢做薛宝宝的主,叫她不要买。
刚刚虞修和摊主还价的时候,薛宝宝又拿了一本书在翻,听虞修不说话了,朝摊主扬了扬手中的书,“小哥,你家中还有没有其他书,特别是医书或是大夫手札一类的?”
惫懒摊主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了,都在这了。我们家世代行医,这些书都是祖宗传下来的。
还有是祖宗们一笔一画写出来的,不是我急着用钱,也不会拿出来卖。
姑娘,我看你像是个懂行的,又是个有身份的,不会也跟我这样的升斗小民争那十两、八两银钱吧?”
薛宝宝笑了一声,扭头问虞修,“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虞修见她竟真的要花一万两买些破书,艰难开口,“我只带了三千两”。
若不是此来目的特殊,他也不会放那么多银钱在身上,只想不到薛宝宝比他想象中能花钱多了。
三千两竟然都不够她买一次书的!
他是该感叹薛家果然是薛家吗?
薛宝宝伸手摘下左手腕上的镯子,“我先将镯子押在你这,一会再取钱来买书”。
虞修忙道,“表妹,还是先押些银子,不必要非得押你的镯子的”。
女儿家的东西放在外头,总归不好。
薛宝宝啊了一声,询问看向惫懒摊主,“那,先押两千两行不行?我可能还要买东西,钱都押在这了,不方便”。
惫懒摊主显然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要花一万两买自己的书,押那么钱做定金,竟然还怕自己不同意。
他啊啊了两声,才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姑娘大仁大义,小的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是欢喜得疯了,开始大仁大义的乱说了。
薛宝宝便又将镯子戴了回去,吩咐阿魏,“回去拿钱,拿到书后送回去,再来寻我们”。
阿魏张大嘴巴,坑坑巴巴地应了声是,转身就跑。
薛宝宝起身,“表哥,我们走吧”。
虞修牙疼地数了两千两银票给那惫懒摊主,随着薛宝宝继续往前逛,留下一地的议论。
楼上的羊锦平亦是目瞪口呆,愣愣问道,“不是说薛家大房已经将生意全部交给三房了吗?怎么还这么有钱?”
一万两啊!
就买几本破书!
他要是敢这么干,回去肯定得跪祠堂,受家法!
羊锦平说着目光微妙地看向宝幢,这位虽说是位王爷,还是个有封地的王爷,也架不住这么花钱的吧?
他可是听说了连皇上都不敢随意花钱,别说花一万两买书了,赏赐后宫妃嫔,皇上都很少赏赐金啊银的,多半都是赏些不值钱的衣裳头花什么的。
太子就更不用说了,听说连自家女儿过年得的赏赐都要挪用的,还搞死不还!
宝幢在羊锦平微妙的目光中微微一笑,“表哥,想说什么?”
明明宝幢的笑容还是如平时般温柔到近乎悲悯,羊锦平却莫名觉得后背发凉,使劲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完全亮,南星就偷偷摸摸地摸到了薛宝宝窗前。
他本来想轻轻地敲敲窗户,将薛宝宝叫起来,没想到他没靠近,就看到薛宝宝的窗户大开着,而薛宝宝正坐在窗前的书桌后看书。
南星,“……”
姑娘读书真是太用功了,这么早就起来看书了!
南星怕吓着了薛宝宝,微微加重步子,远远叫了声姑娘。
薛宝宝腾地坐了起来,将桌上的书合上,收入袖中,又不动声色收入解牛刀空间中,急急探出半边身子。
南星这个时候来找她,肯定是查到线索了。
果然,南星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姑娘,我好像看到了北芪留下的记号”。
“北芪?”
“就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可他明明一直都是贴身保护主子的,怎么会到了这里,还留下了记号?
我瞧着那记号留下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一定是在我们之前来的”。
南星又是困惑又是不解,求助看向薛宝宝。
薛宝宝急道,“你能确定?”
不等南星回答,又道,“不管确不确定,先带我去看看”。
北芪留下的记号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薛宝宝几人将周围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然后在落潮后露出的一块低矮的礁石上找到了另一个记号。
那是一个英文字母“”。
——uth——南方。
是虞信留下来的!
除了他,这红楼世界又有谁会写英文?
哥哥不是被逼落海!
他是借跳海逃生!
他甚至还有余力给她留下记号!
薛宝宝喜极而泣,多日来一直皱巴着的心终于微微松开了些,哥哥没事,哥哥没事!
南星疑惑,“可是不对啊,北芪标的方向是往西,虞指挥使为什么会标的南方?”
薛宝宝一愣,随即咬牙,“按北芪标的方向找!”
虞信那厮一定是怕她真的找来了,会遇到追杀他的那伙人,有危险。
索性直接把她往错误的方向指,只没想到还有个北芪也做了记号!
还真是死性不改!
……
……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有无量无边有情,于我法中修行梵行……愿我来世得菩提时……”
烛光下,林黛玉侧脸清美绝尘,清悦的诵经声如一颗颗宝光微漾的珍珠洒落在这污浊的人世间。
她清美的脸消瘦憔悴,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睡觉了。
大哥哥遇险生死不知,宝姐姐伤心吐血,千里追踪而去。
她也想跟着去,就算帮不上忙,陪宝姐姐说说话也是好的。
可父亲却命人将她关在了院子里,不许她外出走动半步。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诵着佛经。
菩萨保佑,保佑我大哥哥平安归来,保佑我宝姐姐安宁无忧……
窗外细微的响动传来,林黛玉没有听见。
和这个时空的许多读书人一样,她会看佛经,会去听宝幢讲经,但骨子里她是不信佛的,她信的儒家敬鬼神而远之。
可自从虞信遇险,薛宝宝离家的消息传来后,她就变得无比虔诚,日夜拜佛诵经,周围一切都不入耳、不入心。
窗外的响动又大了些,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黛玉听见了,却没有在意,夜已经深了,雪雁和紫鹃都被她打发着去睡了,许是哪个丫头起夜弄出了动静。
“砰——”
重物落地,还是落在房间里的声音传来,林黛玉惊得一抖,睁开眼睛扭头看去。
大片的血色映入眼帘,林黛玉猛地捏紧手中的佛珠,定了定神才看清那一大块染血的东西应该是一个人,一个浑身浴血的人。
她捏着佛珠的手忙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小心翼翼地起身准备逃出房间,生怕惊动了那个人。
“黛——黛玉——”
嘶哑又熟悉的声音让林黛玉猛地顿住身形,她回过身不敢置信地盯向那个血人,不敢置信喊道,“大哥哥?”
倒在地上的血人艰难抬起头,露出一张因着染血而格外秾丽而肃杀的脸,“黛玉——”
林黛玉的眼泪立即就涌了出来,忙跑上前去扶虞信。
虞信一手努力用剑撑着地面,另一手搭着她的肩膀,将身体的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才勉强站了起来。
林黛玉娇生惯养,哪里扛得住一个大男人大半的体重,半驮着腰背,几乎是一步一挪地撑着他往里走。
虞信见她要把自己往床边扶,哑声道,“不去,不去床上”。
林黛玉咬着牙喘气,“大哥哥你伤成这样,先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包扎”。
虞信动一下就浑身疼,勉强忍着疼环顾了四周,发现林黛玉的闺房里几乎全是书架和多宝阁,除了书就是琴棋和各种古玩。
竟是连大多数闺秀房中会放的贵妃榻都没有,只得道,“脚踏,把我放——放脚踏上”。
古代的床都会设有脚踏,方便上床、下床,也方便守夜的丫鬟休息。
林黛玉自从身体好了后,就学着薛宝宝不再叫丫鬟守夜,这时候脚踏是空着的。
林黛玉没出声,喘着气将虞信直接驮到了床边坐下,按着他躺下。
见虞信张嘴要说,小声打断他,“就在这躺着,我今天晚上也睡不了了”。
说完转身离开,虞信试图着自己坐起来,好去脚踏上,努力了半天都没能坐起来,反倒崩开了几处伤口,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林黛玉又回来了,关上了所有的门窗,紧紧拉起窗帘,手中还抱着个大大的箱子。
箱子是薛宝宝送给她,以防万一的。
她原本还觉得薛宝宝多虑了,不想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林黛玉一眼见虞信挣扎着要起来,忙按住他的肩膀,急道,“大哥哥,你先别起来,我给你上药”。
虞信忙道,“叫川乌来”。
林黛玉弯腰将药箱放到床边的小几上,打开,一边道,“我叫川乌去处理大哥哥留下来的血迹了,紫鹃和雪雁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只怕受不住,我没敢叫她们”。
她不放心,也不敢完全相信,娇养着长大的丫鬟,无论是什么,只怕几板子下去就都要招出来。
虞信一时无言,川乌和阿魏一样,原都是在镇抚司训练多年,被他给了薛宝宝做贴身丫鬟。
只他头天给了薛宝宝,第二天,薛宝宝就将川乌给了林黛玉。
然后成功地叫他气个半死,再一次怀疑在薛宝宝心中到底谁更重要,到底是他这个亲哥哥,还是林黛玉这个半路出家的“妹妹”!
只想不到,川乌竟是在这里帮上了忙。
虞信心虚得厉害,在林黛玉拿着帕子再次靠近时才猛然惊醒,忙伸手挡住她。
刚要说话就控制不住地咳了一声,上涌的血立即从嘴角溢了出来。
林黛玉大惊,“大哥哥,事急从权——”
虞信又闷咳了一声,“将宝宝给你的养生丸拿一颗来,再,再给我伤口处撒些止血粉。你放,放心,这一路,我都没死,现在更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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