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衣服破旧,下摆狼狈地滴着水,面容苍白又憔悴,眸子漆黑如墨,却扯着唇,浅浅地笑着。
抬眸看着花时,嘴角勾起弧度,眼神如夜色般浓稠,沉郁得化不开,眸底深处藏着厚重的戾气……
花时从他的阴郁的笑容,以及神情里,看出了不屑与嘲讽。
就好像,他会变成这样,是她的缘故,是她害得一样……
花时正欲开口询问的话,被花遇这眼神盯着,硬生生卡了回去。
花晓和花离急得都哭了,红着眼眶,哽咽着问他怎么回事。
花遇只是虚弱地笑了笑,因为扯动嘴角的弧度太大,牵连到唇边的伤口,裂了开来,殷红的血滴,顺着伤口滑落。
花时这才看清,花遇被打得鼻青脸肿,左眼的眼角破裂,艰难地黏在一块,唇角也撕裂了,还流着血。
“呜呜呜……二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别笑了。”花晓心疼呜咽地哭出声,焦急地询问。
花离想用手去擦二哥嘴角的血,但又怕弄疼他,一时间手足无措。
花遇被两个弟妹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屋檐下,像是没听到花晓和花离的声音一样,漫不经心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他忽地看着花时,微微仰着头。
隔着一阶矮矮的台阶,看着居高临下,面容隐在黑暗里的花时,暗哑的声音,轻到几乎没有,“花时……”
花时皱着眉头,一脸不明所以。
他说,“我当你有多…厉害……”
花时:???
花时满脸疑问。什么算她多厉害?她做什么了?
花遇松开两个弟妹搀扶着他的手,一直佝偻着的腰背,忽的直起来,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冗长。
他一半脸隐在黑暗里,表情漠然,沾着血的唇,一开一合,轻声道,“不过是些小把戏,下次最好下些狠手,不然……”
就没有机会了。
花时看着他眼底,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狠厉,满头雾水。
花遇说出这话的时候,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挺直的背脊,一下子弯了下去,佝偻着背,气息不稳地越过她,往屋里走去。
花时皱着眉,把他拦了下来,“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什么我的小把戏,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总不能你出事,就赖我头上吧。”
花遇这话明显就是,他那么晚回来,在外边不知道被谁打了,又是她的错,又是她的锅。
她又不是背锅侠,她什么都没做,总不能什么都往她头上算。
她背原主原来的那些债,就已经够多了。
不行,不管怎么样,话还是说清楚些好,又不是没长嘴。
花遇冷笑地看了她一眼,一言未发,那模样就是,还用说,难不成除了你还要旁人。
花时被他这表情看着,默默无语,酝酿了下,才忍住冲劲脑门的那股恼火,开门见山地问道,“谁打的你?”
总不能是她雇人打的他了吧。
“何盼山。”花遇看着她,忽的说出个人名。
花时木着脸,“不认识。”
什么何盼山?听都没听过,所以关她什么事。
花遇却紧紧地盯着她,又说了个人名,“李通海。”
花时眉头皱得更紧了,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李通海,李、?李书翠?
不会是今天抓鱼时见到的……李书翠的表哥?李通海?
何盼山是跟在李通海后边那个,又黑又大块,说话还有些结巴的那个黑胖子?
花遇看出了花时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动,扯了唇,嘲讽的意味更浓了。
花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压根都没跟李通海他们说过什么,更不知道李通海他们为什么要去打花遇,她又不是有病。
花遇像是看腻了她脸上那虚与委蛇、装模作样的表情,平静地道,
“倒也不必如此失记,上回何盼山把我的手掰折,你不就站在边上看着,怎么?以为这回不在场,就可以继续装腔作态了?”
花时又是一愣。
上回?
行了,她算是知道了,又是原主留下来的锅,又要她背!
花时也不管他信不信,正色道,“我并不知道那个什么李通海,和什么何盼山,你也知道我从磕破脑袋后,就很多事都不太记得了,这两个人我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打你?没有缘由,何来作态?”
花遇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她的话,径直转身,神色掩藏在夜色里,让人看不清,一瘸一拐进了屋内。
后边跟着的花晓和花离,怒目横眉地瞪着她。
花晓气恨了,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又是你搞的鬼!”
花离也是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怒气填胸地哼了一句,不肯再搭理她。
独留一人,站在原地的花时,看了看半空中的半轮明月,嘀咕了句。
什么个事……
可能是晚上吃饱了,花时整个人心情好了不少,对于这莫名其妙的一通指责,倒也没有很生气。
……
次日清晨,万籁寂静,山脉林野的天边,一抹淡黄光亮,侵润着浅蓝的天空,天边的太阳,一点一点升起。
一大早,李氏搓了点粗面团,做了几块硬邦邦的面饼,一人分一个,就着凉井水,吃进肚里。
粗硬的面团,也不知道李氏是怎么做的,艰难地吞下去后,根本不顶饱,连喝两大碗凉水后,才有饱腹的感觉。
花时站起来走了两步,听见肚子里晃悠悠的水声,顶得她反胃直想吐。
李氏今天要去地里看豆苗的长势,顺道拔草施肥,吃了早饭后,就带着鼻青脸肿、满脸郁气的花遇出门了。
出门前,还横眉厉声,叮嘱命令,没有她的允许,禁止花时偷偷溜出门。
经过昨天晚上,花遇的一通指责,和强按给她的罪名。
花晓和花离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一样,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似的。
昨天她还安慰花离,跟他约好了……
花时朝着小男孩招了招手,问道,“花离,还记得我们昨天约好的了吗?”
花离扭头看了过来,却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听到花时的问话,想到昨天自己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丢人的样子。
耳尖红红的,有些恼羞成怒地吼道,“不关你的事!我什么时候跟你约好了!”
他昨天是鬼迷心窍了,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又把二哥弄成那样……
二哥之前的伤都还没好……
花离吼了一句,就扭身跑进厨房。
厨房里传来一阵细碎的交谈声,听的不真切,过了一会儿,花离背着小箩筐出来,看都没看花时一眼,蹦蹦跳跳地就出门了。
看样子是要去打猪草,倒是没忘李氏交代的任务。
她被李氏明令禁止出门,虽说她真要出去,也没人拦得住她,李氏知道了,也最多骂两句,不痛不痒。
花时也懒得给自己找罪受。
她原本还想带花离,去找那个叫什么二虎的,给花离悄悄报个仇,出出气。
但显然,昨天晚上,花遇受了一身伤,回来对她一通指责,把罪责都强加到了她身上。
现在,花晓和花离对她敌视的态度,也就更加强烈了。
花时思来想去,肚子里的凉水,咕咕地,在肠胃里翻转,顶到嗓门眼,差点给吐出来。
算了,天大地大,还是吃饭最大……
灵光一晃,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她偷偷放了些泉水,混进泡着那两条鱼的木盆里……
若是泉水真的对动物能治愈疗伤的话,那现在应该对那两条奄奄一息的鱼,也起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