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开眼之征兆)
1、阿里夫、杰克、格雷、桑纳德、凯博、琼斯、亚连、维安、赛凡、拜伊——
「红刃」沙恩?米奈特绝不会忘记因叛变而死在自己剑下的所谓「同伴」。
不仅老大,另外两人的记忆亦是如此清晰。
他们仍记得那是一个惊魂之夜。月亮洒在地下的颜色绝非皎洁之白,而是诡异的暗红。
眼中布满邪恶的雾。可那不是幻觉,存活下来的三人都很清楚。当时,刺鼻的血腥远远浓郁于以往的任何一个战况。
事实上那次的秘密行动,目标在于肃清组织内的叛徒,而此行动仅有组织内的五个人知晓,他们都已经洗脱嫌疑。
十三人的精英雇佣兵「午夜斩使」,原先接到王的命令前往王都格兰西斯,途中经过一座名为「翠雪树海」的浩大森林。
红刃计划在森林内执行自己定下的计划,肃清叛徒后再前往王都——却未曾料到叛徒已经抢先一步展开暗杀。
他们先是借助巫术,从林中燃起神秘的邪烟,生成迷雾。老大红刃再次没想到,除了得知秘密行动的五人,其余人全部叛变。
老大不得不手刃同伴,于是连同另外四人,同时面对八名叛徒。厮杀之后,剩下的同伴心情沉重。
虽然他们所除掉的人不多,手中的兵刃却似乎沾上了非常厚的鲜血。
就当红刃以为完成肃清、并准备离开森林时,另外两人发动了偷袭。一阵死战,午夜斩使只剩下了最后三人——红刃、薄刃、续刃,并一直持续到现在,未接纳新成员。
红刃打了个盹儿,用午觉将过去发生的噩梦回忆过一遍,现在精神不是太好。
他一醒来发现续刃与薄刃在交谈,自己身在地窖中,躺在草堆上,爱剑未曾被他人动过。
地窖是三人暂时歇息的地方,有些阴暗,四周仅胡乱地摆放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续刃见老大醒来,投过一个冰冷的目光,表示「哦,你终于醒了。」这已经是常态了。
虽然称红刃做老大,三人都不论身份。
续刃为昨晚一事责备红刃:“老大面对那家伙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听罢,薄刃也转头望向老大,表情未变,有时候真让人觉得她究竟是不是一直在戴着面具以示同僚。
若非这副「面具」如此精雕细琢,这种一直波澜不惊的表情真会让人有些许无奈。
“老大,你好像掉以轻心了。”
红刃耸了耸肩,坐起来。
“其实那时候我仍在犹豫要不要解决掉他,倒不如留他一命,如此一来可以往我们手中多加一块筹码,来要挟尤格。”
他起身将巨剑扣在身后,小心翼翼如同对待宠物。
“要想解决掉敌人,「血恋」一招足矣。她的恐怖,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红刃说完变了脸色。两人不再接话,忙起各自手中的活。
赤色巨剑中隐藏的秘密乃是红刃之沙恩的逆鳞。
薄刃在用玉米喂养着乌鸦使魔,其中一只赤色羽毛的,正是那晚红刃所看到的那只。
她好久才冒出一句话:“其实尤格不会轻易受我们要挟。你想用菲尔萨来牵制尤格,开玩笑?不过我确定他会前来献上风涡石。”
红刃提高声调地「哦」了一声。
续刃在擦拭着自己的兵刃。由于太过锋利,布料已经被割破掉好几块,扔在地上。
借着油灯,刀上闪着暗红色的光。红刃怀疑,过去弑杀叛徒的血迹是否还有留在那上面呢?
血迹可洗净,背叛不能。
红刃对他说:“倒是续刃你,说过要亲手解决掉那家伙。那好,他就交给你了,我已经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在哪了。
照薄刃所说的,菲尔萨生死与否都没有关系,风涡石总会自己送上门,我们只需要回去基地,静静等待就好。”
对此,续刃冷言:“不需要你吩咐,你瞧我正准备着割破他喉咙的刀呢。我喜欢主动出击,可不喜欢等人。”
说罢,他将刀收好,起身拿回挂在墙上的大衣,准备出门,说去就去了。
同时,薄刃也离开地窖,将使魔放出在外打探情报。
2、眼见两人踏入星黎大陆的中央地区。
时间离那一晚也有数日之多,菲尔萨虽然内心仍然慌乱担忧,但也要面对事实。
在途中,两人一直在打听尤格?哈克贝利的下落。
他像人间蒸发一样失去了音讯。如此情况,真的很难令人无法不起猜测。
“你到底会不会一直坚信同伴呢。”监测者意识到,仍未是自己露面的时机。他准备继续跟踪。
监测者非常关心菲尔萨的动向,尽管他暂时仍不属任何阵营之列。
原本监测目标此等小事可以交给手下执行,不过鉴于他与菲尔萨之间,在过去有较为密切的关系,他才会亲力亲为。
况且他尚有一件事需要确认,那就是有关菲尔萨自失明后剑技的修炼。
菲尔萨无法停下思虑。洁露身手不差,想必是遭到偷袭才会受伤不省人事,不过当时尤格应该在她身边才对。
听红刃的口气,应该他们的同伴——叫做「薄刃」的人动手的。除非对方人多,两人招架不住——
不过为何会留下洁露一人?换做是自己,肯定会斩草除根,没必要留活口。
不过这样也恰恰说明,同伴受袭一事不会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同时他还在担心另外一件事。从以前他就发现,风涡石的力量正不断消退。再多拖一段长时间的话,恐怕复活一事难成。
洁露?雪诺一直在自责,深深感到同伴内心的不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她跟在同伴的身后,悄声细语,恰好被同伴听见。
他略微转过头,心想绝对不能把慌乱的情绪表露出。不过这样一来,他的面容就显得更加严峻。“你不要自责,尤格肯定也是……”
尽管如此劝说着她,菲尔萨仍然无法忘怀红刃所说过的话。
他不断说服自己,尤格根本没有理由背叛自己,他本身也不该是这样的人。
她自觉拖了同伴的后腿。明明只需要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让他视为重要的人重回身边。“如果是雪莉姐的话,肯定是不会拖你后腿的。”
“你在说什么呢?不要想太多了。她是她,你是你。”
她忽然停下脚步,表情一副不适的样子。
菲尔萨感觉到了她紧绷起来的气息,“怎么了?”是因为连日担忧,加上受伤未愈,以致精神过度紧张吗?他猜测。
洁露扶着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不仅如此,还头痛欲裂。她开始低声喘息。
他扶着无法再自己一个人走路的同伴到一旁树下,她还强撑着说不要紧,快点继续走路,被菲尔萨劝阻。两人到树荫下休息。
“我想起来了……”
“你先什么都别说,静静休息一下。”
“不要……我怕会忘记。”洁露强撑着精神,继续将自己回忆起来的事情说下去:“当晚,在我倒下后,隐约听见了身旁有女声。那声音好像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琉璃吗?」之后我就不清楚发生什么了。”
「琉璃」……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还可能是女性的名字。
莫非「午夜斩使」以人质要挟尤格?
菲尔萨听完,一下子有了许多的思考,沉默几秒,最后安慰道:“我知道了,你先休息。”
来访大陆中部的旅人,必先会到达落脚小镇瓦德。此处与时都沃明贝勒相似,聚集有许多各色人士。
唯一不同的是,奥古斯登王已经派下驻军守卫管辖瓦德。
根据地理位置,这里也属于王的脚下。因此菲尔萨必须谨慎行动,避免招来麻烦。
至于洁露?雪诺,则仍然未被发现身份,也暂无多少人知晓她与菲尔萨在一起行动,所以也不在悬赏令范围之内。
来到此处,菲尔萨必须让同伴代替自己去四处收集情报。
冒险者公会是当地最多最杂的情报地。
一有什么动静,不管是空穴来风还是什么样的真实消息,都会先从冒险者公会的各种嘴巴间传开。
王的宣告条文以及悬赏令,也会第一时间贴在公会的公告栏上。
洁露感觉身体好些后便不再耽误,只身前往公会。菲尔萨拦也拦不下她。她必须要做回一些事来补偿,不管同伴是否在意。
说起她的装束打扮,相比其他女性而言有些奇特,不太像是星黎大陆本土人。
腰间的佩刀也在星黎中罕见。她一身轻便的行装,包括短披风、布靴和手袜,全身色调为黑,衬托着仅露出的一点白皙肤色,气质神秘。
以发带扎成单马尾辫的金发,天生耀眼;
睫毛很长,一双眼瞳如红宝石般透彻。面容尚属姣好,可大多情况下不向外人透露表情,让人觉得不可靠近。
这就是半年前与菲尔萨重逢的旧同伴。
他们两人在此前早已是深交。监测者记得。可惜与同伴重逢的时候,菲尔萨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极冰之菲尔萨」的通缉悬赏令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地方,画像之下还附加有对风涡石的简要说明。
丰厚的赏金引来许多人围观,议论纷纷。
“画得真难看。”洁露怀疑绘制画像的人到底有没有见过菲尔萨真人,不过这样也不坏。
在公告栏前,她遭到几位醉酒的冒险者搭讪。
洁露不像尤格那般容易与陌生人熟络,怒视一会这些无聊的人,打算离去。
走前她偶然听见身后那桌人在讨论此事,内容吓了她一跳。她赶紧找个地方重新坐下来,尽量将耳朵靠近,手中拿起茶杯装作无聊在品茶的模样。
“什么?已经找到风涡石了?”
“那么悬赏令不就快过期了?真可惜啊,还打算大展身手呢。”
“你还可以拿菲尔萨的首级献给王,说不定王会赏你黄金。”
“不过这么一说,到底是谁如此能耐呢?”
“是叫做尤格?哈克贝利的人。”说这话的人非常肯定,“据说王还准备好盛宴来迎接这位「死亡琉璃」。”
“据说「午夜斩使」也有一份功劳在。这下赏金可难分摊了。到时且看他们为赏金而大打出手!”
“听说尤格这个人很好相处,人脉很广。我们去巴结巴结,说不定以后还能捞到点油水。”
“……”洁露回去与菲尔萨会合,将自己的所听所闻所见告知于同伴。
菲尔萨面无表情,倒不如说他不敢露出任何担忧的表情。
“幌子而已。目的是要诱我们自投罗网。先不管这些……我们首要去的地方是……和尤格说好的紫晶镇。他一定在那里等着我们。”
说这话的时候,他内心也毫无着落。
当前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他不知不觉地握紧拳头。
他还想再思考一会,这时察觉到四周聚集起来不祥的气息。
此刻他俩正身在一条暗巷中。
洁露很快也发现不妙,四周环顾,说话有些焦急:“好像有人靠近。难道他们那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不是午夜斩使。”同伴凭借气息确定来者并非熟悉的人。
“可能这里发生了其它的事端。小巷里总是有干架。我们还是尽量远离的好。走吧。”
两人往另外一个方向快步远去。果然,不久后,原来待着的那个角落传来刀枪相撞的声音。
临离开小镇前,洁露回望小镇一眼,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大意疏忽,才引来了祸事。
走出大路,两人辨别出方向。在面前的是北方向,隔着一条山脉,翻越过去大约需要半天的时间。
再走几步,不出意外的话天黑前就能望见那座因矿脉而发展起来的地方——紫晶镇。在那里,尤格应该正焦急等候着与另外两位同伴会合。
菲尔萨确认方向后,没有丝毫犹豫就踏上路途了。同伴跟在身后。所幸在这座山脉上,有人早已开辟出一条用于行人出入的平稳山道。
山中不时有人推着装有矿物的小车来往,也有稀稀落落的行人,他们其中一些人还好心地提醒外来的菲尔萨小心山路。
紫晶镇,正如其名所示,当地盛产一种奇异晶石,白天呈现出七彩色泽,夜里则会闪耀紫光。
紫晶石向外销售量极高,为此镇上工人特地修路,还将「紫晶」冠于小镇的名字上。
“以前虽然早有听闻,居然不曾来过这个地方。”过去的旅途曾经以极北之地为目标,途径各色城镇,先前的时之都市沃明贝勒就已是第二次来访。
菲尔萨忽然又想起了雪莉。最近,每当想起她,就会将她的影子与妖姬普莉夏重合。
他曾经在古迹之地找到一块石板,看见绘在上面的画像,发现两人惊人相似。
他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所谓的宿命,她亦不曾开口解释过。不过所幸直至那次旅途的最后,两人都没有再与普莉夏扯上半点关系。
洁露同时也在疑惑着一些事:“我不是太了解星黎大陆的历史,为什么普莉夏会被叫作「妖姬」?”
“普莉夏与几千年前的范伦铁诺王国灭亡有密切关联。那时正是她主使一场叫作「满月血舞」的大屠杀。此外,她还与远古英雄艾汶斯的堕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菲尔萨不喜欢星黎这个名字,仍然以旧称「范伦铁诺」来指示大陆。
换做是本大陆的居民,肯定会对「范伦铁诺王国」、「满月血舞」以及「英雄艾汶斯」三个词语耳熟能详。
也能算是广有流传的三大历史悲剧。洁露不太了解,可是能略微猜透一些皮毛,点点头。
撇开这些不谈,她曾与雪莉见过面。时隔已久,印象仍未被磨灭。雪莉温柔细腻,善解人意。
洁露还记得曾有过一次,自己身负重伤,多亏了她的悉心照顾。她身为菲尔萨的助手同时,也是一位高超的治愈师。
如此少女怎么可能会与亡国之妖姬扯上关系。
3、若是略过矿脉内叮叮咚咚的采掘噪音,紫晶镇内可谓宁静非凡。不过估计镇上居民都对此早已习惯,并视其为日常的一部分。
镇内的建筑有些单调,平房规规矩矩地排在道路的两边,全部都以普通石头堆砌而成。
人行路外长满绿草。矿脉的入口就在刚步入小镇的门口旁,有许多工人来来往往。
洁露将小镇的样貌以及其气氛仔细描述一遍。
居民原本早就对外来人不惊讶了,可当看见双目蒙住黑布还能自由走路的青年,内心还是暗感诧异。
菲尔萨最终还是戴上帽子,继续走路。洁露想要上前搀扶被他婉拒,他说这样做反而更加会引起怀疑。
两人并排走路,对话不多。不知不觉在此时,身后跟有一个人,衣衫褴褛,看起来是个乞丐。
他走路悄无声息,就连洁露都无法发觉。倒是菲尔萨对外感知非常敏锐,早就知道有人在跟踪,不过他暂时未告诉同伴。
“现在要去哪里?镇上这么大,又已经是黄昏了……”
“先去酒馆。对,酒馆。”
“可是也得先找到去酒馆的路。”
“唔。拜托你了。”菲尔萨轻声嘱咐。
跟踪两人的乞丐越走越近,此时才暴露出气息,伸出手,想要拍菲尔萨的肩膀。
直至此时洁露才发现身后有人。她怀疑这乞丐是否就是尤格,他变装易容了?
菲尔萨转身就截住他的手。根据气息判断,并非熟悉之人,也没有武者的魔息。
他身上除了一股流浪者的味道外,便没有其它怪异的地方。“你是谁?”
“看你的走路举止,你是个盲人。你身上有寒冰之魔息。你是……极冰之菲尔萨。还有旁边这位小妞,黑衣佩刀,非星黎人,是……幽影之洁露?雪诺。对了,对了,就是你们两个。”
洁露认为他是前来追击菲尔萨的冒险者,立刻护着同伴,并作出即将拔刀的姿势。
想要捉拿或者除掉菲尔萨的并非只有午夜斩使一方而已。
「星黎群英」——冒险者众也视他为眼中钉。
菲尔萨听见那跟踪的人哼笑一声,低声沙哑地说着:“年轻人真是气盛。跟我来。尤格就在酒馆中。”
菲尔萨微微抬起头,难以掩饰心中的惊讶。听起来是尤格的熟人。而洁露则退后一步,解除姿势,可内心仍防范有诈。不知道菲尔萨会有何打算,会相信陌生人的话吗?
“那麻烦你带路了。我们也正好想去酒馆。”
流浪者带着两人横穿大路,脚步时快时慢,口中还哼着小曲,悠闲至极,明显与身后那两位心急的年轻人大有不同。
走到半路,流浪汉才开声问起:“你们是怎么认识尤格的?”
洁露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于是在等待菲尔萨回答。
“在一次冲突相识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有些含糊的话以作回应答。
流浪者又是哼笑一声,略带嘲讽。洁露很不喜欢他这副态度。若不是有求于这家伙,她早就拿刀指着他。
流浪汉继而又问:“那你知道他过去的事情吗?”
“交友不问过去。”
“呸……”
菲尔萨不再理会他,就此沉默,可是流浪汉却不管有没听众、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以前企图要复活自己的恋人,结果做出了一只怪物。那只怪物重伤尤格后,还到镇里作乱,杀掉很多人后逃之夭夭,消失了踪影。”
身后的两人没有接话,内心不约而同地吃惊。
“虽然大陆上总是有这些事情发生,想要扭转神之意志复活死人,结果就发生了如此悲剧。”
这话是故意说给菲尔萨听的吗?洁露如此怀疑。同伴对此没有吭声,不过想必在内心肯定会有所想法。尤格先前已经隐约地提过这事,警告过菲尔萨会失败。
“尤格那家伙本来早该接受绞刑,可是却前一晚侥幸逃脱了。”流浪者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一副全然冰冷的面目:“我的妻子,就是死在他造出来的怪物爪下。”
菲尔萨即使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也能彻底感觉到他涌出体外的愤怒和悲伤。
如果他是武者,那么这样的愤怒和悲伤就会化作魔息。
他心情沉重,每个人都有无法忘怀的过去。
要说他、流浪者以及尤格三者之间的共通点,就是他们的恋人都与各自生死隔绝。
洁露望向前方,发现酒馆门口已在不远处了。此时,酒馆内无法掩盖的喧闹声传入耳朵。总之不管如何,都要先与尤格会合。其它琐碎之事要待稍后再说。
流浪者带领着两人进入酒馆。出乎预料,大堂内的众人一见三人到来,便纷纷停下了玩乐。
气氛骤变,就算不是敏锐的菲尔萨,换做常人也能感受得到。甚至更有些人已经快步踏出酒馆。
是因为流浪者的关系吗?
还是……因为「极冰之菲尔萨」的关系?
“尤格在哪?”菲尔萨提高声调。
这个地方,并不存在尤格的气息,甚至还不存在尤格曾逗留过的气息。
“他不在这里,好像刚走了,叫你耐心等着他回来。”
菲尔萨第一次感到如此的不安,强压下内心的慌张,可是也难以掩饰激动之情。“尤格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他与洁露同时拔出兵刃。
流浪者顿时眼露凶光,“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把你们带来这里。剩下就交给老爷……”
菲尔萨猜到他口中的「老爷」是谁——因为午夜斩使的魔息正快速逼近。
仅有一人,来势凶猛,就像已经盯准目标、为此而疾行追赶的毒蛇。
流浪者把话说到一半,菲尔萨还听见一声飞刀刺入皮肉的「嗖」响。
“处……理了……”流浪者瞪大双眼,艰难地把遗言说完,就马上迎头倒在两人面前。
洁露发现他的后背插着小刀,毫无疑问,这招偷袭让他一命呜呼。
毒蛇的魔息已经逼近酒馆外边,与此一同的是一阵马蹄声。来人的确只有一个。
“小心!”菲尔萨提醒着同伴,剑,即将应敌。
洁露背靠他,以刀护在身前,警惕四周——不料此时脑海中闪过一丝剧痛,瞬间爆发,严重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怎么了?”他觉察到身后的同伴有异常。
她半跪在地上,全身颤抖,连刀柄都不能拿稳。她这副模样,几乎不可能作战。
他护着同伴,放出魔力感知,高度警惕四周。酒馆空无一人,就是一个捉鳖之瓮。
敌人似乎不打算再度实施偷袭,而是选择从正门闯进。
「续刃」早就认为同样的偷袭不会再有效果。
菲尔萨转身面对敌人,仍护着身后半跪的同伴。当前是闻到过的气息无误,是那一晚在迎战午夜斩使老大时所遇到的敌方援兵,气息阴冷,宛如毒蛇。光论魔息,他与自己有半分相似之处,可谓是宿敌。
“受骗的滋味好受么?他可不是第一个骗你的人啊。”续刃将死在一旁的流浪者睥睨一会,冷言:“垃圾东西就该在地下。”
转而他以凶光紧盯猎物,特别是菲尔萨。
记得红刃说过,挑拨这招对猎物似乎有点效用。
于是续刃学着老大的那套:“至今你还在相信所谓的同伴么?他没有拿走风涡石?那么去哪了?等到我完成任务回去基地后,想必尤格早已献上风涡石。”
“午夜斩使真是话多。你也一样。”菲尔萨内心燃起怒火。
“是你身后的少女偷走石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当时她也在场。”续刃恶趣味地想看看猎物发疯的样子。
先前听闻传言,不知是否是有人故意散播出去,王准备设宴盛邀尤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自己会在与尤格约定好的地方遭到伏击?
为什么会被人知道?菲尔萨被熟悉尤格的流浪者带到酒馆;
而在先前,则是尤格提出在这里会合的。从出逃后开始,行程就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一样。太多的疑惑与谜团,仿佛在诉说着同一个答案。
“牵着你鼻子走的,不正是尤格么?”续刃拔出了双刀,“再多说也无益,没人会给你写遗嘱。”
“风涡石还不在你们手上。”
“迟早有人会献予我们的。”
“——那就没必要对你客气。”
洁露在恍惚间听见同伴的呼吸声非常重,就算再紧张激动亦不至于如此。
疼痛依然占据她的头脑,使她无法思考再多。
同伴身上爆发的魔息甚至让她产生畏惧。
下一秒她发现同伴忽然远离,几乎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兵器交击声。
单剑对双刀,两人的决战一开幕便异常激烈。洁露不敢睁开双眼,甚至不敢活动头上的任意一个部位。
就算发丝被来自双方战斗卷起的风吹动,也会让她徒增痛苦。
续刃战意正酣,被迫退后几步喘气片刻。
他记得红刃描述过菲尔萨在宴会中作战的样子,有些骇人听闻。
如今他与其交手过一阵后,发出如此感叹:“传言真夸张,我就说你的剑技,也不过如此!在这里你引发不了雪崩,也不能像流星一样在半空中疾行——”
出其不意,酒馆的石墙因建筑内部产生爆炸而粉碎。
极光还将酒馆顶部的屋檐切裂。
“猎物发疯了!”
续刃边狂笑边从废墟中脱出;
而菲尔萨泛着极光紧追其身后。
洁露满身大汗,刚从痛楚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处的酒馆早已化作一片废墟。
极光爆炸不知是有意无意,并未伤到她一根毫毛。她望向废墟之外的激战。
单剑对双刃,他俩一路从地面斗到半空,再从半空降落回地面,兵刃交击从未停止过。冲突碰撞的回合难以数清,就连谁已受伤、谁占上风都难以辨明。
菲尔萨借助手中的极冰魔纹让自己魔力尽开,全身心投入战斗,已经忽视同伴,忽视周遭的一切,忽视除开续刃之外的一切。
在心和眼的一片黑暗中,他只关注敌人的魔息。他一心要将敌人置之死地。
此时洁露的精神逐渐恢复,凝视起菲尔萨拼力作战的模样。
这是她重逢半年以来首次亲眼目睹他如此拼尽全力去挥剑。
续刃退开一步后亦将自身的魔力解放出来,手中的双刃同时亮起红光,各自柄端以一条光链相连,续刃的武器顿时变形,成为类似古代东方流传的双截棍——续刃手中的是双截刃。
续刃闻到菲尔萨的气息与自己的相似,他绝非人类。续刃终于承认菲尔萨不再是猎物了,而是宿敌。
过去续刃的对手,完全谈不上宿敌之名,姑且能算作猎物,只有遭捕猎者追杀的份。
如今这对手,够聪明,够难缠;
逼急了会发疯,会反扑。
续刃的双刃一直在渴望鲜血——并非是猎物的鲜血,而是宿敌的鲜血。
仅当利爪沐浴过宿敌之血,才会变得更加锋利。于是他面对名为宿敌的对手,决定使出全力。
菲尔萨顿时感知到敌方的魔息浓郁了一倍有多。
仿佛有千万条毒蛇从四面八方凶猛袭来。
就连双耳都能听见它们「嘶嘶」的吐舌,那是尖锐地刺入心脏的杀意。
他发觉自己一生最讨厌的动物原来正是毒蛇。
监测者紧盯菲尔萨,内心一惊:糟糕!
接下来,双方进行第二轮激斗。
续刃以横扫半空、不断离合进攻的双截刀牵制菲尔萨,并卷起一阵飓风。
续刃只要握住光链就能熟练操控飞舞的双刃。
腥红的刀光斩断菲尔萨的极光,使得他无法靠近对方。
交战的两人已经离开酒馆有十几米了,洁露踉踉跄跄地跟上,发现占尽上风的居然是午夜斩使的续刃。
这条街道已经空无一人,只留有在地上以及墙壁上的条条「伤痕」。
如果这些伤落到了菲尔萨身上……她想想都觉得可怕。同伴陷入危机,自己又因历经过怪异的痛状而全身无力,如今连刀都拿不起。
以前,她说好了要在雪莉复活前全力帮助菲尔萨,好好保护他的,可是此刻却无能为力。
这一秒,菲尔萨顺利躲开来自正面的明刀进攻;
他虽然觉察到,却无法躲得开来自身后的另外一刀偷袭。
他竭尽全力侧身,结果侧腹上留下一道几乎伤到要害的伤口。
菲尔萨绝非分辨不出正攻和偷袭,只是对方的攻击有如他那毒蛇的魔息般从四面八方袭来,他不管往哪个方向逃,都会有毒牙在等待着。
并非不够敏捷而躲不开,而是根本没有地方躲。并非发觉不到偷袭,而是偷袭多得根本分不清。
续刃在魔力开放后,仅用两把刀即能制造出千把刀一般的进攻气势。
「续刃」——其外号果真名副其实,连环进攻,一刀接着一刀毫无间隙,一刀在明的同时一刀在暗,佯攻和偷袭同时进行。
直至此时菲尔萨身上已经有不少的伤,尽管都不致命。
其中最为严重的算左肩和后背的划伤,因剧毒而让他感到异常地火辣和裂痛。
此外,未命中的几次刀光还将菲尔萨的衣角切得残缺不全。
这次,他识破续刃的正面佯攻并再次侧身,成功躲开来自身后的突袭——
可是他依然发现得早却来不及反应——来自正面第二度有迎面偏左的进攻,这回才是真正要致命的。他竭尽全力仰头,利刃将脸上的眼罩挑飞。
菲尔萨渡险后落地,并踉跄地退后几步,手中的冰剑因长期对撞铁刃而终究碎裂。
洁露亲眼目睹这一幕,几乎打算要冲过去。同伴的情况非常不妙,先前如此横冲直撞的进攻、加上拼命地躲开刀光,他早已筋疲力尽了吧,还有他的魔力,可能也快要耗光。
此时连监测者都担心他是否能躲得过下一次进攻了,内心祈祷着:“你千万不能……”
不过监测者还不能贸贸然地就此出手。
洁露正担心菲尔萨会败下阵来,在雪莉复活前就丢掉了小命。
而监测者却正担心菲尔萨的另外一件事:“你千万不能……”
续刃在连续不断的进攻过后也有些疲惫,同样歇停下。时间已经接近入夜。
天越黑,就越对眼前这失明的家伙有利,因此必须要尽快解决掉他。“接下来,就要送你归西了!”
菲尔萨扶着左肩,剧毒在强烈作痛,伤口有些影响使剑。他没有接话,感应到敌人重燃起的魔息。
“你真的是看不见东西的吗?还是说,你在隐藏实力呢?”续刃紧盯菲尔萨的面庞,摘掉眼罩的他依然紧闭双眼,不知是故意如此还是真的无法再睁开。
他这话刺激到菲尔萨想起自己为何会失明。
首次群英盛宴、与奥古斯登王的决战、雪莉的死……不过此时最让他感到慌乱忐忑的却是尤格的失踪、自己以及同伴一起遭到午夜斩使的暗算,同伴是否变节、还有风涡石到底落在谁手这个谜团。他内心陷入混乱。
“我迟些也同样会送尤格下地狱的,到时候你就在哈迪斯面前质问他为何要背叛吧。”
续刃庆幸自己的双刃在历经激战后锋芒不减,仍然可以用得顺手。
他二度解放魔力,连环双刃再度卷起血腥的飓风。
菲尔萨没有时间再迷惑或者去思考其它事情,只能竭尽全力去打败当前的敌人。
全身的血在咆哮,战斗战斗战斗。只见从他的双手中喷出两道寒光,凝出双冰剑。
自己的身体非常疲惫,不过体内的血似乎异常兴奋,想要逐步控制住身体。
他忘记了痛楚,忘记了伤势。他全身爆发出耀眼的极光,嘶喊一声后,如抑制不住速度的苍星一般冲撞向敌人。
“糟糕!”
见状,监测者无法再袖手旁观,快步从暗处走出。从街道的某个角落,一个男人的影子现身。
洁露惊讶地回头,望向这位不速之客——其实是隐藏已久的跟踪者。他身材高大,看似北方大汉;
穿着黑色大衣,并未佩戴有武器。洁露想举起刀防备陌生人,可是手却依然颤抖着,光握紧刀柄就已经竭尽全力。
“小姐你放心,本人跟你不是敌对的。”神秘人简短地澄清,随后观望起远方开始第三回交战的两人,向她说着自己的判断:
“菲好像失控了。他很容易因情绪不定而失控。此刻想必他内心非常慌乱,还夹有无比的愤怒。过去他就一直如此。”
毫无疑问,神秘人很清楚她的同伴,甚至还比她更清楚。神秘人简称同伴作「菲」。
随后洁露也回头观看同伴的战局,发现当前的进攻方——菲尔萨的攻势异常猛烈。
他的移动速度比以前迅捷了不知多少,洁露眼前尽是一片眼花缭乱的光,已经看不清他的动向,看不清他何时拐弯,何时直行,他是在盘旋还是在升降?只知道他在暴走。
神秘人则认为,与其说菲尔萨在靠自身意志在瞬移,倒不如说他正被一股魔力牵扯着全身,如玩偶一样被摆弄着往四周乱窜。
不过毋庸置疑的是,菲尔萨完全躲开续刃的连环刀锋,不止如此还绰绰有余,能在极其细微的间隙中实施抢攻。很快,续刃就再无法牵制菲尔萨。
此时已经不知是何时的情况。赤色的飓风瞬间遭极光切散。续刃的双刀分别被极光击断,碎片飞散到四周,有一片尖刃还几乎刺到洁露的脚下。
菲尔萨凭俯冲直上并停留在半空,势头不减。续刃拔出最后的匕首,疯狂笑着跳跃到半空与他对峙。两人历经三回合后,再度以兵刃进行近身决战。
夜空中看不见续刃的人影,只见极光在不羁晃动。
洁露第一次害怕着菲尔萨,害怕他认不得同伴,认不得四周,迷失自我,忘记原来最重要的目标,就如同堕入魔道一般。
高空有血挥洒下来,染在满是伤痕的街道上。她先前因为天色昏暗没能看清,后来才逐渐发觉此事。
先是一丁点一丁点的血沫,随后是飞溅而下的血滴,接着就变为一片片落在地上的血花。
那……不是菲受伤而出的血,一点也不是。
续刃在这回交战中并没有伤及他一根毫毛。
神秘人仰望高空,如此判断,洁露也觉得应该不会有错。
“敌人……已经气绝了好一会。”
“什么?胜负已分了?可是菲尔萨仍在半空中与续刃交手呀?”洁露吃惊地问,神秘人指向半空,“你还没发觉吗?敌人那毒蛇般的魔息早已经消散无踪了。”
“可是……”
没等洁露说完,有东西从空中坠落。
仔细看发现那是满身鲜红的续刃的尸体,早已气绝。极光也暂时停留在半空,可仍不打算放弃。
菲尔萨的手中又聚起寒光,凝成一支冰之枪。他趁尸体未落地,往其奋力投掷过去。
冰枪贯穿续刃的胸膛,让他加速坠地。「噗嗒」一声后,他连动弹都没有。
菲尔萨手中又有几道寒光闪过,数支冰枪连续投掷,刺得尸体血肉模糊。倒刺在地上的一共有十多支,与续刃一同陪葬。
她庆幸地上气绝之人不是同伴,可是也仍在剧烈地惧怕着同伴——因为菲尔萨直至此时似乎还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冲撞向其它建筑物,又飞到高空。洁露高声呼喊同伴的名字,可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在空中划动着,消耗剩余的体力魔力。然而谁也不知在那之前,会不会伤及无辜……
“等他魔力耗尽才会消停下来了。可是再不阻止他,后果不堪设想!”说罢,神秘人似乎要有所动静,不过洁露一听完就提起了刀,即将往同伴的方向冲上去。
她已经恢复不少力气,头痛已无大碍,能勉强一战。不顾结局,只要能让菲尔萨停下来就行。她是如此打算的。
没想到神秘人马上出手却阻止她,“你没必要对同伴动手。本人来。”
“可是……”洁露生怕他会伤害到菲尔萨。
“没关系,不会伤到他。他是本人的学生。”神秘男人挽起手袖,大步上前,口中如此解释:“你可以叫本人作圣斐斯先生,是菲的老师。很早以前他就是这个样子,容易失控,因为菲体内流淌有一半的魔血。敌人的刀上似乎涂有剧毒,反而加快了魔血的沸腾。”
菲尔萨的老师也同是操纵寒冰的武者。
他从手中凝聚出一柄冰剑,似乎要预备应战。不过洁露猜错了,圣斐斯先生将冰剑投掷出去,直指半空的极光。
菲尔萨轻而易举而挪动身躯躲开,却发现冰剑回过头继续攻击自己。
此时,圣斐斯先生又凝聚出第二柄剑,同样投掷出去。一连五把,在半空中旋舞,共同牵制起失控的菲尔萨。
先前续刃用双刀制造出压制菲尔萨的刀锋飓风;
而圣斐斯则动用着五柄剑。空中白芒乱闪。唯一不同的是,后者并非想要拿掉他的性命,而是尽力牵制着他,如漩涡一样控制着菲尔萨的活动范围,让他再无法顾及四周,只能耗着体力与魔力在剑之阵中躲闪,直至筋疲力尽。
圣斐斯的剑亦同样闪着极光,此刻夜空中有六颗流星在互相窜动。洁露内心祈祷着同伴快点停下来,一方面又担心圣斐斯的剑会伤害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菲尔萨的速度终于渐渐慢下来,最后坠落到地上。先生收回五柄冰剑,和洁露一同跑过极光降落的前方。
菲尔萨坐在地上歇息,喘着大气。感觉到圣斐斯先生的气息,惊讶抬起头,可是完全没有力气去说话。
“不必多言,跟本人来。怕他们援军会赶到,我们先离开此处再说。”
洁露搀扶起菲尔萨,跟着前方快步行走着的圣斐斯先生。他径直离开小镇,来到出口旁的矿脉边,找到一个山洞口。入夜,矿脉周围已经鲜有工人来往。
在洞穴中,圣斐斯点起火把,漆黑中亮起了昏暗的光。菲尔萨让洁露递来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涂上药后,再敷好自己的眼睛。
他必须这么做,否则双眼的疼痛会剧烈不止。之后,三人都陷入沉默。
菲尔萨不知该说什么,让老师看见自己落魄的样子,内心不太滋味。对于老师而言,他只是老师的教条下其中一名默默无闻的学生,学成后不像其他同窗一样名扬四海,而是逐渐地隐匿了踪影,应该早就被人遗忘。
洁露悄悄望向圣斐斯一眼,发现他头发半白,目光深邃,是沧桑之人。
圣斐斯先生凝视起他,招呼着:“菲,多年不见了。本人对你的故事略有所闻,你总算还活着。”
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提起劲说话:“今天也是多亏老师的……”
圣斐斯先生打断他的感谢,“本人一直寻找着你的踪迹。听说你要……复活死人?这是禁忌,难道你不知道吗?”
菲尔萨听老师的语气变得严厉。
自己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谨遵教导的学生。
一旦下了决心,就算触犯禁忌也会不顾这一切去完成夙愿。
他没有说话,老师已经看见他脸上的坚决。“为此你还与王对立,在七年前失去双眼。”
“我还失去了同伴。”
“本人知道,你失去的同伴……也是你的恋人——雪莉,本人曾经见过她。”
圣斐斯转眼望向菲尔萨身边的少女。
火光下,洁露触碰到老师那双几乎要直刺内心的锐利双目,不免有些畏缩,于是别过脸望向自己的同伴。
圣斐斯叹下一口气,凝视火焰,良久没有说话。
火光中浮现出菲尔萨身在学院的那段时期。
他追随圣斐斯老师修炼寒冰系剑术,其天赋虽然不比绝世天才,但老师相信他终究会大器晚成。“现在可不是你丢掉性命的时候。你必须要活下去。”
“当然!我还有目标……”
“你现在身处于对抗星黎的反叛一方,迟早会遭受星黎群英的围攻。不要自以为每次都能逃得过,大陆中未曾出手的宗师比比皆是,而他们早就归顺于奥古斯登的王旗下。”
老师的话语……有暗示。菲尔萨隐隐约约地听出,可还是有些不相信。
“本人这次找你,是想劝你。”
菲尔萨想反驳,又一次被打断。
“加入奥古斯登王旗下吧。现在可不是你丢性命的时候。”
菲尔萨霍地起身,面容错愕。洁露从未见过他如此惊讶,他的脸色都苍白了。
想必他从过去起就一直非常敬重面前这位恩师,而如今恩师却叫他加入仇人麾下。这种心情真是叫旁人难以体会。
“投身王座下是星黎之英雄的最终归宿,为王而死是星黎英雄的最高荣誉。他是群英之王。你必然遵从大势。”
“不可能!尽管只剩我孤身一人也不会承认他是我的王。他让范伦铁诺大陆沦落成只剩野兽咆哮的原始森林,充满兽欲、血腥和残暴。所谓星黎,也只是掩饰之词,也只有小孩才会相信!”
“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最大最广泛的游戏规则,王要在这个时代中培育出英雄,来对抗日后真正的要敌,保护国家。你的敌人,绝非是王。放下恩怨吧。”
“可那家伙亲手杀了雪莉!我依旧清晰记得那晚的情景,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会梦见,每当梦见我的双眼就会剧痛不止。
当时我的远古极冰剑都碎裂了,而我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是雪莉,她为了保护我,娇小的身躯挡在我面前,耗尽魔力体力接住了一连二十多发的光子爆炸,最后连灰烬都不剩!”
洁露吃惊地捂住嘴,不曾从他口中听说过此事的详尽情况。
她忽然感觉到同伴的呼吸又开始变得很重,跟失控前的情况差不多。于是赶紧捉紧他的手,叫他冷静下来。
圣斐斯先生年过五十,岁数几乎是学生的两倍,何曾不经历过这些?他早已看透生死。
“历史上,不论各国,有许多君主与英雄因为瓜葛而结交。大多也都成为了传说。这就是大义的体现。”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英雄只是王的走狗为自己取的好听点的外号罢了。”
“不,在星黎时代来临前,你已经是以斩杀魔君闻名的英雄。”
菲尔萨眼前一片黑暗。
洞穴中的火光只能为他带来一些暖和,并无法让他看见光明。火的暖息让他的内心稍微缓过来,过去所经历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斩杀魔君……那正是一段与雪莉同行的冒险经历。旅途艰难,可是有同伴相陪,相濡以沫,最终渡过难关。
她的音容笑貌、鼓励的话语甚至吵架斗嘴都正是让他支撑下去的动力源泉。
他多么想念这一切,不愿这么快让这些成为埋藏心里、终有一天会淡忘的回忆。
他想挽回,从死神的手里抢回同伴的生命,不惜任何代价让她重回身边。
“圣斐斯老师。”菲尔萨已经恢复平静,不过坚决如常,“老师您身为我辈恩师,自我离开母亲后,是您继续教我做人的道理,还教我剑术,传授我魔武技,我一身技艺皆传承于老师。
我本该听从您的教训。可是,您要我为杀害同伴的仇人效忠,也就是要我背叛同伴无异!这绝对不可能!”
圣斐斯暗自叹了一口气,目光没有移开,注视着自己的学生。“你是依然如此倔强,一点没变。看样子,你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作战宣言,总之洁露已经悄悄将手伸向腰间的刀柄。
她靠得同伴很近,察觉到菲尔萨也有战意。倘若圣斐斯先生再说下去,他似乎就要打算……与老师一战。
菲尔萨已经负伤,其魔力消耗过度尚未恢复,尽管如此他亦誓不屈服。
就他一个人而言,可能毫无胜算,即使两个人也不好说。
圣斐斯老师仅用五把剑制造出剑之漩涡就能将失控的菲尔萨牢牢牵制住,他视情况还可能会放出更多的剑来应战。
对于菲尔萨与洁露两人而言,这将是一场苦战。
“老师……我希望您能回答。莫非您……已经归顺奥古斯登旗下?”
“没有。本人是中立者。”
“那……为何您要劝我效忠奥古斯登?”
“你可不能这么快就丢掉性命。你若不加入奥古斯登王,在星黎大陆面临真正要敌前,就会遭到星黎群英追杀,最后战死。你能对抗一个两个,甚至五个十个,也不可能同时对抗所有人。”
就算我加入王旗,群英也未必会放过我。菲尔萨如此认为,不过不能说出口,生怕老师会认为自己抱有投效王旗的想法。
“既然你如此坚决。本人也没办法了。”圣斐斯先生摊摊手,表示就此放弃。
他觉得年轻人血气方刚,真是容易冲动,自己本来就不打算动武,两人也许是因为同伴的突然失踪而乱了心神。
事实上圣斐斯先生最清楚菲的性格,倔强又易冲动;
他于此次现身劝服,其实不抱有很大的希望。
“奥古斯登王将归顺于他的勇士称为「英雄阵营」,反抗于他的则被划分为「反英雄阵营」,其余未有表态之人则是「中立人士」。
菲,虽然我们身处阵营不同,可师生关系依旧不变。今天看到你一战,觉得你的魔技精湛不少,可仍未发挥出真正的极限。
菲,本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教你的了。今后你要靠自己继续修炼,千万不可在真正要敌来临前丢掉性命!”
圣斐斯先生认为他需要再历练多几年,就会逐渐成熟,得知星黎大陆所埋藏的真相。
也许,待他成功将同伴雪莉复活后,就能消除对奥古斯登王的仇恨了吧。到时候,他将撇开一切的恩怨,睁开蒙蔽的双眼。
“原来如此……刚才我的确有想过要对老师动起兵刃,真是鲁莽,非常抱歉。”
圣斐斯觉得他会如此冲动真是不奇怪,会为此道歉才是奇怪之处。他呵笑一声释怀。
这些天来他一直追踪着菲尔萨,确认了他的生死同时还确认他并非堕入邪道,并非使用自己传授的武技去残害生灵,只是因为同伴的死一事与王对抗。
不过他容易失控是不争的事实。对此,老师想要指点他一个方向。“在修炼武技的同时,你还要找到镇压下魔血的方法。过去是怎么做到的?”
“过去是……只要有雪莉在,除非很极端的情况,我都能控制住魔血。”菲尔萨的「极冰魔纹」是与体内魔血相连的——可以说那是力量源泉。
“这个我会努力去克制。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相问,是关于今天我与午夜斩使的交手。”
“那时候你的确失控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第三回交战,我看见了。”
“什么?”圣斐斯先生大惊。
第三回,亦即是菲尔萨开始失控的时候。
“我看见了——我好像看见了自己在作战。”
“怎么回事?菲,你详细说。”
“我仿佛在俯视地面,看见了大地,看见了紫晶镇。看见了已成废墟的酒馆,也看见了洁露……”他顿一顿。
洁露无语,继续听着他那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话。
于是他进一步描述自己当时的视觉:“甚至看见了自己正与敌人交手。而此时,我像用手操控着玩偶一样,控制自己的身体躲开敌人的双刃连环进攻。”
圣斐斯听完沉默了几秒。
“真难以置信!这么一说,无论由体内还是体外,你仍然以自身意志来操控着自己作战。
这种情况,可以说双眼已经不再长在你的脸上,而是四周了。也就是说你并非失控,而是「开眼」了。”
难怪当时菲尔萨的动作迅捷得几乎让人无法看清,简直可以媲美光速。
身体在作战;
自己的意志却已经处于战外;
化身为局外视野的菲尔萨之意志能够彻底看透作战全局的细节,并以此来驱使身体作出最快速度的移动,以及最优的进攻对策。
“不不……当时我虽然能看清一切,可是……我很兴奋,兴奋得想要毁灭掉所能看见的一切,直至我看见老师的五把极冰剑,开始疲惫。”
圣斐斯先生听罢长长地「唔」了一声,脸色正肃,判断道:“那的确是「开眼」之征兆无误。你与平常的武者不同,不能依靠视觉来作战,只能根据「魔力感知」来判断敌人的动静。
由此你在无数次的激战中不断锻炼这项能力,从生疏到娴熟,再到完美,最终超越极限,让其成为你的双眼。
菲,本人明白了,你今后的魔技修炼方向就是修炼「开眼」。
一旦成功,你向四面八方散发出的魔力触觉即是你的视觉范围。拥有极冰魔纹的你,甚至还能更上一层楼!”
这是圣斐斯先生过去偶然从古书上到的记录。
那时先生正沉醉于修炼剑技,渴望自己能够突破自身界限。于是他读到这里在苦苦犹豫,最终还是放弃。
他还是不愿意为修炼剑技而舍弃双眼。
他并非畏惧艰难,只是在当时,剑并非是他的唯一。
“开眼与剑术的结合。剑不可能两端都锋利,总会有盲点和死角。可是开眼后的你不管进攻和躲闪都不再会有盲点和死角。到时候,你将超越本人,成为屹立于剑技之巅的王者。”圣斐斯先生将自己永远不能达成的「夙愿」传承给自己的学生。
洁露也替他感到高兴。同伴在战斗中失去双眼,本来是一个不可挽回的悲剧;
如今却换来进一步提升剑技的契机,不仅如此似乎还能恢复视力。
“但愿如此。谨遵教导。”菲尔萨向老师深深地点一下头。
圣斐斯先生见时间已经不早,自己的任务也已完成,是时候离开此地。
临行前,他忠告自己的学生:“不曾有人让复活禁术施展成功。就算如愿成功,后果可不知会如何。”
菲尔萨又想起尤格。同伴拿走了风涡石后消失无踪,恐怕是不争的事实了。
不过他依然相信同伴,他肯定有什么苦衷。“只要我再找到风涡石,就绝对能成!”、深夜时分,尤格?哈克贝利到达约好的地方。
眼前是一座基地,据说是「午夜斩使」雇佣军的总部,设立在荒山之外。
那宛似一座要塞,由坚硬如磐石的木材筑成,窗口中透出辉煌的灯光。
他向门前守卫示出宾客牌,得到允许后踏入基地大门,之后径直走向大堂。
「午夜斩使」早已等候良久。红刃已经设好盛宴等待宾客到来,自己先喝了几口酒。
薄刃在一旁默默无语,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出席宴会只是礼仪之举。午夜斩使缺少一个人。
青年宾客终于现身,进入大堂。他脱下毛毡帽,面容毫无表情,紧盯红刃。客人面对一桌豪华菜肴无动于衷,并未走向自己的席位。
“我早就猜到你会来的。这席宴会已经等你好久了。还有,她也等你好久了。”
尤格将目光移到薄刃身上。
当日正是她为自己带来「琉璃还活着」的消息。
经过一番思虑,他还是决定前往与午夜斩使的约定之地,探清究竟。在此前,他已经布置好一切。
此刻,他似乎没有心情去调侃,只是冷冷说:“我没兴趣与你共享晚餐。闲话少说,先让我见见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