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不错,白云朵朵,日头在头顶上,暖洋洋的,风有些清冷。
得月楼的门前停着一辆个崭新的四轮马车,杨波送给徐文爵的,是石庙的最新产品,眼下沈家堡也就这么一辆,据说车轴上装有减震簧片,人坐在上面丝毫没有颠簸的感觉。
这话虽说有些夸张,就坐上去的舒适程度而言,陆广源的那辆大明流行款式的马车就没法比了,如果说陆广源的马车是辆拖拉机的话,那么徐文爵的那辆就是奔驰了,就这差别。
徐文爵和韩赞周乘坐这辆新式马车,一上车,徐文爵便把窗帘子撩起来,马车在新修通的这条路上疾驰,他要看风景。
这一段儿还好,路的两边都还是枯萎的苇子,上面还有零星的积雪,一簇一簇地,像雪白的花儿一般。
这条路便是杨波口中的沈梅公路,什么沈梅公路啊,当地人都不稀罕叫,直接杨波道。
整条杨波道部由西山上运来的碎石铺就,路面很宽,三丈还有余,可并行六辆这样的四轮马车。
路边还留有余地,预备做绿化带,很快要种上香樟树和枫树,两个树种间隔一颗,这么一溜栽下去,来年发芽了,有了新的枝叶,开花了,结果了,就相当可观了。
这条路是沈家堡的形象工程,杨波非常重视,舍得花银子,经常一大早,就把季顺找来,发表高见,季顺总是连连点头,只要杨波肯花银子,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还是这马车好,坐着舒坦啊。”
徐文爵已经不知坐上这马车显摆多少回了,虽说有些冷,但徐文爵却是很喜欢这种乘车兜风的感觉。
“咱家呀,这些日子在沈家堡看的新奇儿比前半生加起来都要多,也算开了眼喽。”韩赞周附和了一句。
眼睛却盯着外面一个巨大的条幅出神,念出了声:“居者有其屋。”
“这边还有呢。”徐文爵叫道:“风雨同舟,共筑美好家园。”
“梅氏实业向四海宾客问好。”
此时马车经过的路段,路的两边是工地,尘土飞扬,苇子地里一片泥泞,人员往来穿梭,搬砖的,砌墙的,粉刷的,和泥的,什么人都有,看似一片混乱,完没有风景可言。
小公爷却是不肯把窗帘子放下,兴致颇高,甚至探出头来,四下张望,莫非小公爷觉悟高,认为劳动最光荣,劳动者的人们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小公爷,今日剪了彩,咱家也该准备动身回京了。”韩赞周幽幽叹道。
“别呀,本公爷跟和相文兄碰碰球正上隐呢,相文兄不是已经发了急报回京了么?”徐文爵终是把头缩回来,扭头看着韩赞周,奇道。
“哎,咱家也想多呆些日子啊,多陪小公爷打打球。”韩赞周不无惋惜地说道:“可咱家有皇命在身,急报哪里说的清楚,这石庙的新奇儿太多,倘若咱家不是亲眼所见,咱家都不能信啦,写成文字,别人看了,一准儿得说咱家夸大其词,小公爷,咱家可是什么事儿都没瞒着你,咱家可真没夸大其辞啊。”
“嗯。”徐文爵点点头,“那倒是,百闻不如一见。”
“咱家知道,小公爷跟杨三儿刚拜了把子,是兄弟,咱家要是说的不中听,你就当咱家是在放屁,一阵风便吹了去。”韩赞周稍微凑近过来,声音也压低了,正规其事说道:“不过,杨三儿的这个居者有其屋的条幅,咱家看,可是不简单哇。”
“岂止不简单,简直就是炸弹,这可是三哥说的。”徐文爵闻言,兴奋起来,立刻道:“据说海州有些居家人丁都抢着往沈家堡搬迁,短短一个月,沈家堡的人丁增加了一万多口,都是冲着居者有其屋来的,相文兄,你说我这三哥咋就这么能折腾呢?”
“哎呀,我的小公爷,”韩赞周细眉轻蹙,小声道:“咱家的意思是说,杨三儿这么做,所图甚大啊。”
徐文爵闻言一怔,说道:“相文兄,你的意思...”
“杨三儿这是在收买人心啦。”韩赞周看着徐文爵,眼神颇有些深意,虽说徐文爵和杨波拜了把子,可你是魏国公世子,总得为大明朝廷着想吧。
徐文爵让韩赞周给惊着了,如果徐文爵碰巧也是个穿越的,心里一定在说:“相文兄,你定是纸牌屋、甄嬛传看多了,怎地看谁都像是玩阴谋的坏人呢?”
可惜徐文爵自己都没看过,自然是说不出来,但他看韩赞周的眼神里却是有些嫌弃了,说道:“相文兄,我三哥今年才多大,还不到十七岁,你咋看谁都像个坏人呢?这可不好。居者有其屋,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让那些流民大冷天的,都呆在外面冻死?”
“七月号,还有七月号。”韩赞周急眼了,促声道:“那条船上可是有二十七门加农跑,咱大明水师可找不出这种威力的战船能与之抗衡。”
“错,不是七月号,是幽灵号,而且现在只有二十四门,有三门甲板炮,三哥已经送给二哥了,好让二哥回去仿造,将来也好对付红毛番,相文兄,你看,这年头,谁有了好东西不是藏着掖着的,我三哥开口就三门送给闵地的郑家,我三哥可不是那种想跟朝廷对抗的人。”
“小公爷,杨三儿可是在梅镇杀了官军的一个千户一下一百来号人,还有个姓阮的指挥佥事也失踪了,大概也是杨波的人干的,如今杨三儿有了七月号,将来朝廷还能制住他?”
“姓裘的千户?”徐文爵哧笑一声,“姓裘的千户有胆儿去封西山?分明是漕运督抚衙门有人动了心思,想要抢我三哥的饭碗,阻人财路,入杀人父母,父母都要给人杀了,还不让人反抗?相文兄,你这么想,如果三哥不阻止那些人胡来,他的火柴厂还能开起来么?”
“这...”
徐文爵到时来劲了,神迷兮兮的,俯身过来,小声说道:“相文兄,有件事儿你还不知道吧,我这三哥可是跟当今皇爷同年同月同日生啊。呵呵。”
“啊..”韩赞周大为震惊,颤声道:“竟有这事儿?”
“呵呵,我三哥可不是凡人,本公爷可是听说,我这三哥乃是火神下凡,自火星而来,星火重生,日月重光,听着耳熟吧?日月是什么,日月为明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三哥乃是老天派来,帮我大明重振河山,煌煌大明,赫赫威势,指日可待啊。”徐文爵拍拍韩赞周的肩头,有些语重心长的感觉。
韩赞周倒是听说过,上次在定海,那个假杨波弄了个对联,上面就写的就是星火重生,日月重光,显然是从杨波这里偷学的。
韩赞周愣愣半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相文兄,我三哥可是个好人,你瞎操那份儿心干吗,有那工夫,不如在北区买块地,将来有的是银子可赚,再迟可就没有了。”
“....”
两人就这么说着聊着,马车已经到了西山的豁口,他们再次看到巨大的条幅,条幅上面写着斗大的字。
“愚公移山,改天换地。”
“道路千万条,安第一条。”
翻过豁口,路就不那么好了,好在一路都是下坡,马车的速度倒是没有降下来,不肖几刻,便来到剪彩现场。
火柴工厂离白屋不远,傍边就是采取磷矿的采石场。
二人下了马车,现场沸腾了,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连附近的那些老榆钱儿树的枝杈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杨波出来迎接两位贵宾。
徐文爵给吓了一跳,仪式搞的非常隆重,三哥怎么不事先说一声,也好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啊,徐文爵显然看花了眼,不过他还是发现在一排大红的灯笼后面,又有一条巨大的条幅。
“安生产,重于泰山。”
杨波的身后还跟着个外国人,那人正是万贝恩,按杨波的说法,是因为万贝恩在七月号上,领着杨波四下看了,杨波投桃报李,火柴厂要开工了,杨波也要领着万贝恩四下看看,杨波也不藏私,随便看,看什么都可以。
万贝恩跟着杨波,也算是陪同杨波迎接贵宾,徐文爵和韩赞周两位,一个是魏国公世子,身份高贵,一个是宫里来人,代表皇帝,身份特殊,是当然的剪彩贵宾。
所谓剪彩就是要把系着一团绸布红花的一根绳子在红花处剪断,绳子断了,火柴厂门口招牌上蒙着的红色绸布就会掉下来,招牌便露了出来。
杨波领着徐文爵和韩赞周上台,台上也是披红挂彩,布置得非常喜庆,急促的锣鼓声再次响起,开始剪彩了。
徐文爵和韩赞周两人一人一把剪刀,来到剪彩的地方,开剪。
“咣催,咣催,咣催,咣....”
“星星火柴厂....星星火柴厂...”
锣鼓声突然嘎然而止,众人一阵欢呼,工厂的名字终于大白于天下,杨波带头鼓掌,众人也是有样学样,现场响起一片掌声。
“星星火柴厂?”徐文爵砸砸嘴,有些失望的样子。
“这名字不好么?”杨波奇道:“星星乃是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意思,我觉得不错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韩赞周显然是在想它的出处,可惜没想出来,思虑一阵,说道:“不错,这名字好。”
众人走下台来,来到一个临时搭起的亭子里,这里是供剪彩贵宾休息饮茶的地方,只是人太多,座位不够,众人都站着说话,杨波则是很随意地把屁股靠在桌子上,算是半站半坐的姿势,眼睛却是盯住万贝恩,开口说话了。
“万贝恩先生,开工仪式结束了,我们之间的事也该谈谈了,你的人有两条出路,七月号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叫幽灵号,我的人都是陆军,不会开船,我需要你的人教会他们开船。”
“杨先生,你夺了我的船,却要我教你们开船,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我代表皇家海军,严正声明,我们虽然投降了,可我们有尊严,杨先生的要求,本人绝不会答应。”
“那好,那就第二条出路。”杨波耸耸肩,说道:“我这里工程众多,急需施工人员,你们可以加入开山的施工队。”
杨波不再理会万贝恩,喊道:“罗汉人呢?过来。”
“公子,我来了。”罗汉听到杨波喊叫,赶紧跑过来。
罗汉现在拽得很,上次杨波找他的时候,说将来让他带五百人,这才不到两个月,他手下的伙计都超五千了,若是在军队,差不多就是一个旅,他现在走路都趾高气扬的,很有点将军的感觉。
“红毛番不愿意上幽灵号,我就交给你,你先帮我管教管教,明白吗?”杨波瞅瞅罗汉,说道。
罗汉哪能不清楚,就是要把脏活累活让他们干,让他们最终求着上船,这帮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眼珠转转,立刻嬉笑道:“公子,您可是找对人了,这个俺最拿手,您就瞧好吧。”扭头就要去找季顺,那些人有季顺暂时羁押在沈家堡那边。
“回来。”杨波叫道,罗汉又屁颠屁颠跑回来,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杨波指了指万贝恩,说道“把这个也带过去,记住让他们吃些苦头可以,人别给我弄死了,听见没有?”
“得咧,你瞧好吧。”罗汉冲万贝恩一摆手,“走吧。”
万贝恩这下慌了,叫道:“我抗议,我是贵族,我有豁免权。”
“贵族?”杨波冷笑道,“我可不是荷兰皇帝,你的贵族头衔儿在我这里就是个屁,我看你还是先做好跪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