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韩赞周一进屋,便打了个喷嚏。
这屋里有味,像是香皂的味道,还混杂着些许脂粉的香气。
刚在门外,他们似乎听到屋内有女人的声音,现在又闻到脂粉的味道,明摆着的,杨波这小子的屋里藏着个女人啊。
韩赞周和左文灿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是露出‘你懂的’那种表情。
“看来,咱家两个来的不是时候啊。”韩赞周吸了吸鼻子,笑道。
显而易见,他们二人的来访可能搅了杨波的好事,韩赞周的口气里还带着些歉意。
杨波额头上汗涔涔的,心慌着呢,屋里藏着的不是别人,那封雅雯可是左文灿的老婆,现在老公找上门来,这情景跟当场捉奸类似,杨波心里能不打鼓吗?
杨波强做镇静,赶紧道:“相文兄,左大人,你们二位不要多想,我刚在洗澡,用的是新试制的香皂,香皂名曰香皂,自然是有些香气的。”
香皂的味道,韩赞周和杨波在沈家堡常来常往,又不是没闻过,他甚至还跟杨波讨要过,杨波推说现在只是试制,他自己都不够用,韩赞周只好作罢。
韩赞周瞥了一眼杨波,那眼神意味深长,屋里藏着个女人,倒也罢了,你在洗澡,莫非洗的是鸳鸯浴?年纪轻轻不学好啊。
不过,这洗鸳鸯浴是个什么感觉?韩赞周虽心向往之,可他是个太监,身上少坨肉,这辈子怕是指望不上了。
韩赞周熟知,杨波身上的香皂味道,是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可这屋里的脂粉味道从何而来?
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杨波正值青春年少,就算金屋藏娇,也没什么出奇,我看我们还是楼下说话吧。”
左文灿突然开口,脸上竟然带着笑意,虽然很生硬,但的确是在笑。
这让杨波觉得蹊跷,左文灿向来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今儿是怎么啦?
还是眼前的事情要紧,杨波赶紧顺坡下驴,说道:“左大人所言极是,秦韶在二楼安排了包间,我们去那里谈。”
杨波见韩赞周和左文灿终于走出自己的房间,这才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还好有香皂这个说辞,不管说人家信不信,有总归好过没有,是不是?
杨波试制香皂,最初只是为了自己洗澡方便,倒不是他小气,不肯送些给韩赞周,产量真是上不去,原因是主要原料火碱受限于发电机的功率,只能在实验室做一点,石庙内院的几个人用,都不够,香皂目前也只有一个香型,就是茉莉花的味道。
左文灿没有借机发难,没有出言相讥,甚至还为他解了套,这也让杨波颇为意外。
左文灿的态度确实变了,原因是他已经得知杨波的后续计划,从荷兰人手里拿回大元,在那里种植甘蔗,杨波还夸下海口,每年能为朝廷挣得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银子?
很多了,海州是上上州,每年能上缴的税赋有多少,左文灿是门儿清。
左文灿嫉恨杨波,是因为杨波总是惹是生非,危及他的前程,特别是杨波杀了裘泗州,让他受到牵连,虽然最终没有落得个罢官免职,但市舶司提举这个官位如何能与海州知州相提并论?
杨波挣银子的本事确实很大,左文灿也得承认,火柴厂的银子每天哗哗地流,不由得人不信。
皇帝需要银子,杨波又能挣,而左文灿需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这是个机会,是机会就不要放过。
左文灿为官十数年,就练出一个‘忍’字,像他这种贪恋权势,且只会做官的读书人,为了仕途,什么都可以忍,哪怕忍出个忍者神龟来,也在所不惜。
对待杨波,尽管内心憎恶已极,为了前程,左文灿也是可以忍的。
秦韶为他们安排的包间在二楼,这包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唤着‘寒梅映雪’。
墙壁上已经燃起了灯火,中间一张大圆桌子,上面支起了火锅,内里的两个墙角,各摆放一具炭火盆,室内却是暖意如春。
荷兰战俘这件事,杨波有意让朝廷来处理,还能为朝廷挣来五十万两银子,杨波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啊。
今晚之后,韩赞周便要密奏皇爷,心里没底可不成,所以提前赶来,想在晚宴之前,再探探杨波的底细。
杨波的说辞很简单,大元自古以来便是华夏之地,朝廷理应收回,置于大明的管治之下。
至于五十万两银子,杨波更加直白,如果没有银子,朝堂上下谁会对一个荒岛感兴趣?
难不成杨波在这件事上,完是为了日后跟皇上讨要个一官半职?
三人在‘寒梅映雪’密谈一阵,直到谢文治在知州衙门下了堂,赶过来,韩赞周心中还在纠结。
“寒梅映雪,今日外面落着雪,倒是应景,想不到你秦大掌柜还是个雅人儿啊。”
谢文治踏雪而来,他现在是海州的代知州,头上还有个代字,那也是贵客啊,秦韶自然亲自陪同前来。
众人寒暄一番,各自落座,韩赞周是打京城来的太监,自带光环,推辞一番后,在主位坐下,谢文治和杨波各自坐在韩赞周的左右手,左文灿则坐在谢文治的下首。
昔日的下官,如今坐在自己的上首,左文灿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得忍着,倘若杨波的大元计划能成,此时他能参与其中,也算为朝廷立了功,世事难料,日后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也说不定啊。
今日来的都是贵客,秦韶是掌柜的,总要说上几句:“诸位都是贵人,小店蓬荜生辉啊,今晚是火锅,这酸菜白肉火锅,可是皇宫里传出来的吃法,据说皇上和皇后都爱吃,韶楼只做了小小的改进,底汤里多加了两个小料,熊掌和鱼翅。”
尼玛啊,熊掌和鹿茸,还是小料?
再看配菜,时令菜蔬、牛肉、羊肉、鸭舌、山鸡、鹿肉、海参、鲍鱼..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满满摆了一桌子。
“酒是杏花黄,十年陈酿,不用担心银子,今晚的火锅宴算韶楼的,区区薄宴,不成敬意,各位慢用,我就不叨扰了。”
“秦大掌柜,敞亮。”不用担心银子,谁不高兴啊,众人竖起了大拇哥,都是交口称赞。
秦韶却是走到杨波跟前,小声道:“杨波,你过来一下。”
“有事?”杨波跟着秦韶走到包间门外。
“封雅雯怎地在你的房间?你们几时勾搭上的?”秦韶劈头就问。
“这..”杨波大惊失色,这个封雅雯胆也太肥了吧,给机会都不走?
杨波不可能知道,杨波乔装打扮,却被封雅雯识破,正是因为杨波身上的香皂味,在谢文治家,俩人擦肩而过时,封雅雯就已经闻到杨波身上的香皂味,这才一路跟踪到韶楼。
杨波更不知道,昨日左文灿声称要休了封雅雯,封雅雯今晚根本没打算回家,她在韶楼定了个房间,就在杨波的隔壁。
“你们俩个还没整事儿吧?”
在秦韶看来,这俩人一定是约好了的,否则,封雅雯怎么可能有家不回,还在韶楼定了房间?
真是一对狗男女。
杨波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别在韶楼整事儿,左文灿是好惹的?封家是好惹的?左文灿若是知道了,一怒之下,能把我韶楼给点火烧啰。”秦韶声严厉色。
“秦大哥,你胡说什么啊?到哪儿我也不能整事儿啊。”
“今晚的账算在你头上,不接受反驳。”
秦韶看杨波的眼神里,满满都是鄙视,干脆利落地丢下一句,便扬长而去。
这事儿闹的,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万一将来走漏了风声,事情就不好办了。
韩赞周和左文灿知道屋里有个女人,但他们不知道那女人就是封雅雯。
左文灿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杨波简直不敢想象。
听封雅雯说话的意思,他和左文灿之间一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俩人正在闹别扭?
她已经答应出任佩瑶女子学堂的校长,左文灿也在沈家堡做提举,这让杨波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感觉,就像他真是个第三者,插了一腿似的。
可我什么也没做啊,杨波心里喊着,我好冤啊,比特么窦娥还冤。
杨波回到宴席之上,脸上不动声色,脑子却都是封雅雯的身影在闪来闪去。
关于荷兰战俘,杨波该说的话已经分别跟谢文治一方和韩赞周一方都说了个清白,酒宴之上,推杯换盏之间,众人又追问了一些细节,杨波亦是一一作答。
总起来就是一句话,杨波打算用荷兰战俘换取那个荒岛大元。
这种事,事关朝廷的尊严,需由朝廷出面与荷兰人展开谈判,倘若荷兰人不愿,那些荷兰战俘便不会被赎回。
“杨波,大元和福建隔海相望,那里可是郑芝龙说了算,要想成事,离了郑家可不行,关于这一点,你是如何考虑的?”
左文灿关心的是他的前程,在他看来,核心便是那五十万两银子,能弄来,就是大功一件,他也算居中出了力,一份功劳自然是少不了的,但在南海一带成事,离开郑家这个地头蛇,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对呀,杨波,郑芝虎可是你义结金兰的兄弟,你可得提前跟他打个招呼。”韩赞周倒是想起了郑芝虎这茬来,附和道。
“这个..”杨波显得有些犹豫,想了想,这才说道:“待时机成熟之时,我自然会跟我二哥郑芝虎谈及此事,只是收回大元,是开疆拓土的大事,明面上,理应由朝廷正式行文,知会闵地军政各界,乃是正途。”
其实,杨波之所以把大元一事交由朝廷处理,就是不想自己插手,那里是郑家的地盘,如果他出面,必然引起和郑家的冲突,郑家在历史上没有恶名,这一世,他和郑芝虎又是结拜兄弟,他实在不想开罪于郑家。
韩赞周见杨波神色颇多犹豫,不愿意出面请求郑家帮衬,似乎明白了什么。
“杨波,对郑家,你是不是有顾虑啊,就因为郑芝虎是你的结拜兄弟?”韩赞周一双三角眼盯着杨波,目光灼灼。
“开疆拓土,乃是军国大事,兄弟结拜乃是儿女私情,不可同日而语,呵呵..”杨波说的模棱两可。
韩赞周闻言,顿时恍然。
郑芝虎跟他是结拜兄弟,大元又跟郑家近在咫尺,杨波担心得罪了兄弟,自然不肯出面,而是交由朝廷出面,这样以来,日后他既能在大元挣银子,同时还不得罪郑家。
就说嘛,杨波这小子心里定是打着小算盘,症结就在此地了。
“公公,杨波所言不无道理,郑家不久前,被朝廷招抚,郑芝龙乃是官军水师的一名游击将军,理当为朝廷效力,依本官看来,明面上,以朝廷为主,杨波在暗中使力为宜。”谢文治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
韩赞周明白杨波心中的小九九,内心不再纠结,郑芝龙不过是朝廷招抚的一个游击,韩赞周倒是从来不像杨波那样看重郑家,有皇爷的旨意,郑家还能不听怎的?
“好,咱家今晚便起草题本,明日八百里加急,奏明皇爷,接下来咱家就去南京守备府,在那里等皇爷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