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球馆就在石庙跟前不远,几经扩建,规模已然相当可观。
台球馆分外间和内室,所谓外间,便是球台在大厅内一遛排下去,现在生意红火,人满为患。
以至于,葛四宝在在室外,简单搭起一个棚子,支起一张球台,一样有人抢着打。
外间的客人以本地人居多,多是些小商小贩、小老板、小掌柜,啥的。
外间人多,消息也多,打球只是个由头,不少人是专程来打探行情、经营人脉,甚至就在打球的辰光,就把生意敲定的,也不在少数。
内室,即是包间,包间内布置考究,还提供茶水点心,有专人侍候,客人多是外地人,其中不乏豪商巨贾。
台球馆还催生了一个新职业,专职教练和陪练,统称为‘球童’,球童多为流民子弟。
台球毕竟是个新生事物,外地人在来沈家堡之前,见都没见过,想要快些上手,免不了要请球童对打,支付些许银两,便可极快地提高球技。
台球生意越红火,球童的需求就越多,流民子弟也从中受益,这也是杨波几次三番指示葛四宝,明里暗里推动的结果。
杨波和沈一鸣经常打球,石庙大殿后院就设有一张球台,倒是极少到台球馆来,这一次杨波能来,对葛四宝来说,是个难得的表现机会,是故,他一早就在门口守候。
“公子,小公爷..”葛四宝满脸堆笑,离着老远就躬身作揖,把杨波等人迎进球馆。
“公子,俺就是个大老粗,说错话,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当俺是个屁,给放了,中不中?您是俺上官,俺是你的兵,你把俺丢在台球馆,俺在此地日日盼,月月盼,秋水都望穿了,咋就不见公子您过来看看俺啦?”
葛四宝显得很委屈,叨叨个没完,说着话,还作势抹了抹眼泪。
怕马屁最忌太露骨,讲究个润物细无声,那样效果才好,这小子却不管不顾,这让杨波心生感叹,也许这才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吧。
这不,连自己媳妇儿都有些嫌弃了。
“行了,葛四宝,别肉麻了。”柳絮递来一个白眼,鄙夷道:“你早就不在火枪营了,你是哪门子的兵啊你?”
“大老爷们儿说话,你妇道人家少插嘴,俺要不是公子的兵,识得你是老几啊。”葛四宝两眼一蹬,昂然道:“俺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不服你咬我啊?”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这憨货天生就一戏精啊。
但话有说回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人家好不容易拍个马屁,若要去戳穿,那样做人,就不厚道了,杨波索性坦然受之,憋了葛四宝一眼,轻笑道:“葛四宝,台球馆你干得不错,好好干,来年夏天,枫林那边的皇庄,我也打算交给你去打理,不要让我失望啊。”
“哎吆喂,大家伙看见没,俺一早说过,公子就是俺葛四宝的贵人,是也不是?”葛四宝环顾一周,神情颇为得瑟,又冲杨波深施一礼,说道:“公子,你不仅是俺的贵人,您就是俺的再生父母,再生父母哇。”
“不要脸。”葛四宝没羞没臊,却是惹恼了蒲佩瑶,蒲佩瑶就差动脚踹人了,娇斥道:“杨波今年才多大?还不到十七岁,亲都没成,哪来你这么个老儿子。”
“蒲姑娘,你美若天仙,人品又好,惠质兰心,将来啊一定做个贤良淑德的世子夫人,老叔这厢跟你道喜了,日后,姑娘可别忘了你老叔哟。”葛四宝浑不在意,转而又恭维起蒲佩瑶来。
“你..那是,还消你来说?”蒲佩瑶顿时没了脾气,眼珠转了转,又道:“据说你在台球馆挣了不少银子,你那小妾纳回来没?”
蒲佩瑶可够毒舌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这..”葛四宝果然着慌了,急声道:“公子,俺不是不知道有那个龟腚嘛,要是俺早些知道,打死俺,俺也不敢做此想啊。”
杨波一脸的黑线,看着葛四宝,没有好颜色,却是没有吱声。
这事儿还是少说为妙,别又搞到石庙鸡飞狗跳。
可就是杨波这一眼,在葛四宝看来,却是份量不轻的警告,葛四宝暗中告诫自己,纳妾的念头千万给打消了,杨波他得罪不起啊。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内室,葛四宝为他们安排的是最好的一个包间,球台正中摆放,四周设有茶几,里墙还有一张坐榻。
茶几之上,各色瓜果点心,坐榻前面的茶几上,有个燃着的火炉子,一个小婢正在煮茶。
沈一鸣和徐文爵两人球瘾最大,球技也最好,已经开打了。
徐文爵第一杆开了球,沈一鸣接着打,他的球技果然了得,连着打了五六杆,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徐文爵提着球杆,走到杨波跟前,突然说道:“三哥,我是纳了几个小妾,可那是在我来沈家堡之前的事儿,这不违反你的龟腚吧?”
未及杨波开口,葛四宝抢道:“小公爷,你不是石庙的人,公子的龟腚可管不着你。”
“葛四宝,休要胡说八道,谁说我不是..”徐文爵现时大怒,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他是魏国公世子,算不得是石庙的人,念及于此,徐文爵心里竟然沮丧起来,按理说,他是杨波的结拜兄弟,应该也算石庙的人嘛。
‘男人本就不该纳妾。’
这便是杨波早前在石庙后院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也不知是谁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待在传回当事人的耳朵,已经完走样,变成‘杨波不允许石庙属下之人纳妾’了。
这是流言,简直岂有此理。
苦也。
杨波原本不想理会,但是任由这流言传开去,最终会闹成那样,殊不可预料。
“文爵,石庙所有的龟腚,都是白底黑字,清清楚楚,我现在认真告诉你,石庙没有你说的那个龟腚。”杨波说的斩金截铁。
“是是,没这个龟腚,我当然知道。”徐文爵迭声道。
心里却在腹诽。
三哥,你蒙谁啊,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么?香儿为这事儿都哭了好几回了,当我不知道呢?
没有白底黑字的龟腚?不是没有,是不敢,倘若真出了这龟腚,连沈燕青都得跟你闹腾,你受得了么?
其实女人多了,也是个麻烦。
子都曰过,唯小人女子难养也。
子可不是普通人,他都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再说,现在有了佩瑶,就算哪天腻味了,老子重操旧业,去找几个小白脸子,一样十分地舒坦。
嗯,待我下次回南京,不就几个妾嘛,每人给些银子,休了她们去。
徐文爵打着球,一边还在胡思乱想,他不说出来,杨波自然也无从知道。
“噫?”杨波在一旁观赛,随手从果盘里抄起一片点心,塞进嘴里,味道似曾相识,不由又拿起一块,仔细端详一番。
这是一种糖,很有嚼劲,外面敷有松仁,里面还过花生仁,像是牛皮糖?
“公子,这是扬州产的牛皮糖,俺也爱吃,味道不错吧?”葛四宝一直时候在杨波左右,见杨波对牛皮糖感兴趣,赶紧解释道。
果然是牛皮糖,但杨波感兴趣的是这花生仁。
花生是外来物种,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来自南美,这时候已经传到大明了?
“这是花生仁?”杨波问。
葛四宝愣了一下,说道:“这东西叫落花生,沈家堡土疙瘩都是咸的,不长,黄桥那边有不少人家在种,香儿家不就是黄桥的?香儿,你过来。”
香儿和乐水这俩吃货正准备去西山脚下的集市去买好吃的,见葛四宝招呼,便走了过来。
“嗯,是有人种。”香儿点点头,大概意识到杨波可能有想法,又补上几句,说道:“黄桥多河流,到处都是沙地,庄稼收成不好,偏偏这落花生长势却出奇地好。”说完歪着个头,盯着杨波看呢。
“这可是好东西,能榨油。”
“公子,黄桥跟梅镇挨着,梅镇的人现在富了,我家那边的人可穷了,你就不能帮帮他们啊?”
“我试试吧。”杨波点点头。
杨一鹏在黑石崖曾经说过,可以把海州交给杨波来经营,那是试探于他,杨波也知道不可能。
不过黄桥是个穷乡僻壤,人少,地方也不大,跟杨一鹏开个口,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师兄,我和香儿这就去集市了,你要不要去?”乐水问。
西山脚下的集市,是流民自发形成的,流民来自五湖四海,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江北七府的,山东的,河南的,河北的,最近连山西的,陕西的都来不少,也带来各种当地的小吃,其中就有陕西的肉夹馍,杨波吃过一回,味道还不错。
“记得给我带俩个肉夹馍,我也嘴馋了,记得让许二江带些人,陪你们去。”
“不要,许二江的人那么凶,人都给吓跑了,好生无趣。”乐水嘟起小嘴儿,不高兴了。
“许二江呢,许二江。”杨波叫起来。
事关安,杨波不能让乐水由着性子来,许二江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
奇怪了,他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杨波在一真医馆见过,名字还是他给起的,叫韩霜,还是韩雪?杨波倒是忘了。
杨波要求许二江亲自带上几个人,护送乐水和香儿去集市,许二江闻听,面带难色。
“公子,我还要保护你的安,我吩咐别人去,不行吗?”
“胡说,是乐水、香儿重要,还是我重要?你心里没个B数啊。”
许二江神色一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嘴巴动了又动,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是韩霜,还是韩雪?”杨波不再理会许二江,转向那个小丫头,问道。
“是韩霜。”许二江接过话头,伸手递过来个纸头,说道:“韩霜说是大小姐让带来的。”
“小姨妈?”杨波结果纸头,上面就几个字.
‘见字,速来,尤素卿。’
尤素卿不是去了南京么?
她找我,又有何事?
穆英也在南京,尤素卿应该有穆英的消息吧。
杨波在桃花岛的时候,曾经给穆英写过信,至今未见穆英回信,也不知她的近况如何?
直觉告诉他,尤素卿此番找他,可能和穆英有关.
穆英到底出了什么事?杨波心里隐隐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