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杨波一大早便带人进山了,还带上了朝天笑,方便回来时,都代谢山上的石头。
香儿留在家里,跟娘亲在堂屋里,清点杨波送来的礼物。
送银子太俗,以杨波和香儿现在的状况,似乎也不合适,没这么规矩。
杨波干脆带了不少石庙的产出,火锅,火柴,现在市面上正流行,这些东西,价格不菲,山里人不富裕,用过的人不多,带上一箱子,也没多大的份量,方便。
香皂,肥皂更是稀罕,想买都没地儿买去,让香儿爹娘尝个鲜,也不错。
还有,铁厂试制的农具,比如镰刀,铁锹,还有犁铧等,用的是石庙的钢水,理论上应该更好使,但要用过才知道。
铁器,娘亲没怎么在意,倒是对那火柴两眼放光,笑的嘴都合不拢了,整整一箱子,算起来,这得值多少银子啊?
香儿又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娘亲,说:“这是公子给的年节银子,在沈家堡,我也没多少用银子的地儿,你让爹拿这些银子再置些田..”
香儿她娘哆哆嗦嗦接过银子,瞅瞅闺女,不安道:“过个年,就给二十两银子?香,娘瞧着这杨公子待你,稀罕得紧,你可别怠慢了。”
“娘..“香儿知道娘亲想说啥,嗔道:“这年节银子,人人都有,又不单我一个。”
“啊..”娘亲大惊,又忧心起来道,“这如何能成?你可要提醒公子,别总把银子往外送,多少也给自个儿留点儿啊。”
香儿笑道:“娘啊,你净瞎操心,他那人赚银子的本事大着呢,银子多得都没地儿放,还开着钱庄呢。”
“你大哥,这过了年,都三十了,连个媳妇都讨不上...”娘亲小心收起银子,提起大哥,便唉声叹气,“香,你跟公子提一下,也给大哥在沈家堡讨了活计,日后挣了钱,好歹也能说门亲事。”
娘亲佝偻着身体,两鬓秋霜,脸上都是皱纹,老了。
想当年,娘亲也是十里八乡亲有名的美人儿,香儿长得随娘亲,人们都这么说。
香儿看着娘亲,心里一阵刺痛,暗自叹息。
大哥若是识字,哪用娘亲开口,香儿早给办了,石庙现在就缺识文断字的。
香儿正要开口说话,门口却是船来一连串的笑声。
“古家婶子,一早天下着雪,喜鹊却在叫,我道那家人有喜事呢?原来是婶子家呀。”
来人是个媒婆,村子里的一个寡妇,人称快嘴三娘的。
香儿她娘赶紧招呼三娘入座,三娘见地上都是谢稀奇物事儿,艳羡不已,大呼小叫一阵,便说了来意,说是邻村的一个年方二八的黄花闺女,人生得好,家境也不错,看上古家老大了,就要香儿他爹一句话,人家立马就嫁过来。
正说这事儿呢,媒婆竟登门了,喜从天降啊。
有人来提亲,娘亲高兴得不得了,这还得说是香儿,攀上了杨波这个高枝儿,古家要时来运转了。
当然,也有不巧的,爹爹和大哥都随杨波进了山,娘亲她一个妇道人家,这种事,她也做不了主。
“不打紧,好事多磨,哪家提亲不是三番五次,我改日再来便是。”
三娘快人快语,拐着弯儿的问着杨波的事儿,这让香儿有了警觉,香儿三缄其口,三娘觉得无趣,闲聊一阵儿也就离开了。
杨波说好正午赶回吃午饭,饭后便要启程回沈家堡,那边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他处理,不能再耽搁了。
娘亲在厨房准备午饭,幸好有左邻右舍的媳妇儿、大妈帮忙,香儿也插不上手,想起杨波,香儿心里痒丝丝的,便去村头迎候。
天上还落着雪,细碎的雪花,有一阵无一阵儿地飘着,地上有些湿滑。
村头有个人字形的岔口,进出村子,都打这里经过,往西南便是进山,正是杨波他们进山要走的路。
香儿撑着把油伞,站在岔道口,朝西南方向望过去,却不见一个人影。
往东北,是去梅镇,那条道倒是来了人。
香儿在沈家堡见过,徐骥家的大公子,当朝礼部尚书徐光启的亲孙。
还有个随从,俩人都骑着毛驴。
“徐少爷。”香儿没想到是徐尔觉,诧异道:“怎会是你?”
徐尔觉下了驴,走到近前,这姑娘是侍候杨波左右的那丫头?
徐尔觉试着问:“香儿?”
见香儿点头,徐尔觉颇为惊愕,这丫头变了。
在石庙见过几次,香儿总是低眉垂目,不苟言笑,印象不深。
今日再见,这香儿竟然是这般一个绝色的女子?
眼似横波,眉如远黛,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撑着把油伞,站在雪地里,顾盼生辉,明艳照人,宛若寒梅映雪,可以入画啊。
徐尔觉砰然心动,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正值青春年少,这都是正常的反应。
“你变了。”徐尔觉啪地开了折扇,轻摇起来。
装逼是本能,这话果然不假。
香儿春心萌动,都是拜杨波所赐,跟徐尔觉没关系,这冰天雪地的,徐尔觉冻得身体直哆嗦,这折扇摇得这么欢,不嫌冷啊。
“香儿哪里变了?”香儿觉得有趣,先是扑哧一笑,很快便意识到不妥,脸突然就红了。
这两日,她和杨波夜夜春宵,没少折腾,可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开了,就关不上了,可不就是变了么?
这种事,别人也能看出来么?
香儿吓坏了,顿时羞臊难当,徐尔觉会心一笑,这折扇一摇,效果不错啊。
“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徐尔觉竟吟起诗来。
香儿识得几个字,但远远未到能欣赏风花雪月的地步,见徐尔觉拽起文来,赶紧截住话头,说道:“徐少爷,你到此地来,可是来寻我家公子的?”
这香儿不上道啊,徐尔觉有些失落。
“是了,听闻杨波此番前来黄桥,是为了寻那落花生?在下不才,也曾跟随祖父试种农田,农事乃是在下平生所好。”
徐尔觉背负双手,在雪地里踱起步来,末了,又补上一句,“香儿,我没跟你说过,我祖父正是当朝礼部尚书吧?”
“没有说过,不过我倒是知道。”香儿有些心不在焉,说道:“徐少爷,不如你们先到我家稍事歇息,我家公子也该回来了,午饭间在好生叙谈,可好?”
“如此甚好。”徐尔觉招呼随从往村里去,见香儿眼睛望着西南,没有挪窝,又道:“香儿姑娘,请头前带路。”
“噢,我家就在路南第三家,很容易认的,我娘在家候着呢。”香儿都没扭头,只是随口应道,“我..”
香儿嘎然而止,她看见一堆人影终于出现在小道上,定然是杨波他们。
香儿和杨波现在可是蜜里调油,见到杨波的影子,便心跳加速,瞳孔放大,哪能不激动?
至于徐尔觉,那就顾不上了。
徐尔觉神色一窒,终于收起了折扇,目瞪口呆。
果然是杨波他们回来了,朝天笑跟在杨波身后,背上搭着个大口袋,里面装的都是从山上敲下来的石头。
今日探了青浦河,青浦河有个峡口,上游的地形也适合建水库,将来在峡口建水坝,水量充足,落差也足够,水电站总算有了着落。
上山取了石头,便功德圆满,满载而归。
见到徐尔觉,杨波也是吃惊,实在没想到这位公子哥会在上古家出现。
你还别说,有美人儿在场,徐尔觉的表情当真可圈可点,一举一动都很有范儿,俨然一副彬彬有礼的公子哥形象。
徐尔觉躬身施礼,口称:“杨兄,别来无恙乎?”
徐尔觉的做派,在沈家堡杨波见识过,人家有那么个尚书爷爷在家里,就算拿腔拿调,底气也足啊。
不过徐尔觉手上的折扇,跟在后面那小厮牵着两头毛驴,亦步亦趋,这情景,杨波看着,心里难免腹诽。
才子佳人,从容自如,风度翩翩,都是有成本的,这帮人穿衣吃饭都得几个人侍候,基本属于生活不能自理型,无论如何,杨波也瞧不上。
不过,这个世代,大家都这样,杨波即使瞧不上,也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来。
寒暄过后,杨波便便问起徐尔觉前来此地的缘由。
原来,徐骥父子昨日便赶到梅镇,得知杨波去了黄桥,并计划于当日返回,便在梅镇等他,然后一起回沈家堡,不料,久等也不见杨波回来。
徐尔觉听说杨波去黄桥,是为了考察落花生一事,他年纪不大,一时好奇,杨波又要弄出什么新奇儿来,岂能错过?
便要赶来黄桥和杨波见面,他爹徐骥竟未反对,反而表示赞许。
这大概是因为徐光启的缘故,徐光启虽官居吏部尚书,但穷其一生,对农事涉猎极深。
前几年,徐光启因得罪了魏忠贤,被罢了官,为革新农事,就曾在山东一带身体力行,亲自耕田,践行农学。
关于农事,徐光启著书甚多,计有《农政书》、《甘薯疏》、《农遗杂疏》、《农书草稿》等等。
杨波得知,徐尔觉竟是为了落花生而来,心里一阵汗颜,当初不过一句戏言,没想到人家当真了。
昨日杨波倒是和俞先生提过,让他和香儿他爹牵了头,让大家伙多种花生,他负责收购就是了,有多少要多少,价格绝对公道。
对于黄桥落花生,杨波做的,也仅限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