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缴获刘二的东西,除了银子,还有大量财货,主要是食盐和古董,食盐是大头,也不知刘二到底抢了多少盐商。
食盐和古董都交给秦韶在淮安城拍卖,好巧不巧,石庙新近刚出了十面玻璃镜,秦韶干脆一起拍。
刘二的财货惊人,本就轰动一时,再加上玻璃镜这神物,淮安城基本就爆炸了,就在前日,那些食盐和古董竞拍出二十多万两银子,算下来,刘二的脏银,价值三十万两有余。
这事很快上了热搜,成了头条,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热议,不知何时,竟有传言,杨波依仗攻城有功,竟将那三十万两银子给私吞了,说得有板有眼。
杨波早有书信给杨一鹏,刘二的财物全部折算成银两,只待新知县到任,原封不动移交,用于盱眙战后重建,他分文不取。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杨波私吞三十万两银子的消息,一日之内,传遍整个淮安,陈从宗驻地偏远,竟也有有心人专程从淮安赶来来告知。
相对而言,陈从宗是个直人,至少他还记得是个军人,因此被杨一鹏相中,引为心腹,在自己府邸接见过多次,准备日后提拔任用,杨一鹏就任漕运总督,也不过三个月,他也要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
陈从宗得知消息,顿时气炸了,凭什么他的人每天一顿饱三顿饥的,你杨波大鱼大肉不说,还一口吞下刘二的三十万两脏银,卫所军仗是没打赢,但没功劳也有苦劳,我这不还为杨波守后路吗?
陈丛宗一时心意难平,这才动了截留杨波粮草的念头。
只是没想到他的九百人太能吃,一时把控不住,一顿下来,竟然吃掉一半的腊肉和鱼干,后来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杨波一怒之下,把陈从宗的军营给烧了不算,还扒了所有兵丁的军服,事情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杨一鹏把韩赞周叫了来,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事情的缘由,多出来的,是杨波自行脑补的,如上所述,大差不差。
“真是岂有此理”
杨波觉得他比窦娥还冤,原以为他在行善积德,可在别人眼里,却成了大恶人。
刘二的财货从何而来?还不是杀人越货抢来的,刘二不杀则已,杀就杀全家,三十万两银子的背后都是人命,杨波灭了刘二,得了银子,刘二是螳螂,那杨波就是黄雀啊,可不就是大恶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谣言实在太恶毒了。
杨波无能狂怒,气得在屋子里打转,却是无计可施。
“贤侄,稍安勿躁,事情的是非曲折,我和相文都是清楚的。”
杨一鹏把玩起手中的茶碗,斯条慢理地说道“伯父乃漕运总督,在江北说话还是管用的,贤侄无故蒙受不白之冤,伯父断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
杨一鹏放下茶碗,两眼盯着杨波,却不再说话。
“杨波,陈丛宗是督帅看重的人,今日被你百般羞辱,督帅就是想帮你说话,也开不了口哇。”韩赞周摇头感叹,甚是可惜的样子。
看这意思,杨一鹏是想和他做利益交换?
杨波止住脚步,扭头望过来,“伯父要小侄做什么,请明言。”
哎哟,杨一鹏总算舒了一口气,这小子折腾那些个新奇儿来,倒是一把好手,可论起人情世故,连自家丫头都不如,潜台词都听不懂,真是看不懂了。
还是太年轻吧,年轻人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懂事。
“淮安乃是漕运重镇,是非之地,各方势力盘根错接,伯父也是新官上任,少有可用之人,举步维艰啦。”杨一鹏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到杨波身边,竟冲杨波作了个揖,“陈从宗手下的兵羸弱不堪,可陈从宗还算忠义,我把他和他的人交给你,由你用新法操练,帮伯父练出一只千人劲旅来,可好?”
“这,伯父”杨一鹏的这番做派,让杨波始料不及,忙不迭地还礼,“请伯父放心,小侄愿效其劳。”
“善。”杨一鹏很高兴,又道“火枪嘛,一人一支,拢共一千支”
“什么?”杨波被吓住了,原地起跳,落地之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哪来那多火枪?”
“啧啧啧,杨三,瞧你这点儿出息”韩赞周插了嘴,不屑的口气说道“又不是白要你的,以督帅的身份,还少了你的银子不成?”
“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杨波把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强辩道“再说,有人找上门来,出价五百两,我也没卖,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
你有多少银子?五百两一支,买得起么?若是卖不起,就怪不得我了,杨波这么想。
杨一鹏冷声道“你小子少要狮子大开口,最多五十两,你那火枪有什么出奇?淮安卫亦可轻易打造出来,蹊跷在于纸弹,你手上还有火箭炮,黑虎炮,你当本督不知么?本督早已知晓,却未开口,你可支所为何来?”
听杨一鹏的口气,他还不知道石庙的铁,不是一般的铁,卫所用普通的铁水,绝不可能做出石庙的火枪来,杨一鹏不过在使诈。
“杨波哇,咱家提醒你,杨帅可是掌管江北四府的漕运总督,做生意嘛,和气生财才是正理儿哟。”
杨波就算是个傻子,此刻也能看出来,杨一鹏和韩赞周一唱一和,这是挑明了底线,那意思,不合作就翻脸,以后江北四府地界儿上,你杨波有多远,就滚多远。
杨一鹏提及火箭炮和黑虎炮,是告诉杨波,我知道你的底线,不会在你的底线上跳舞,可你杨波也别想在我的底线上蹦迪。
杨波思虑良久,终是咬牙道“三百两。”
“八十两,不能再多了。”杨一鹏态度很坚决。
“二百两,不能再低了,再低我都亏本了。”
韩赞周哧地笑出了声,“杨三,你真能说瞎话,亏得你们还是叔侄俩,依咱家说,你们都别争了,就一百两。”
杨一鹏满意一笑,伸出一只手,“贤侄,成交?”
“伯父,一百两实在太低,我真的要亏死了。”杨波连连摇头,龇牙咧嘴,不过手还是伸了出去。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但杨波不行,他的演技太差,只能就这么成交了。
成交是成交,但火枪的产能有限,杨波自家还要优先使用,杨波只能分两年供货,今年四百支,明年六百支。
买火枪的银子,杨一鹏还要从刘二的脏银里调用。
杨波真的好气啊,黑锅由他来背,杨一鹏却好处占尽,使了刘二的脏银,还强迫杨波卖给他一千支火枪,而杨波呢,好像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杨波斜眼望着杨一鹏,会不会就是这人在背后散播他的谣言?
杨一鹏立刻觉察到杨波的不满,笑道“杨波,此番你拿下盱眙,乃是大功,本督和相文自然要上奏皇上,为你请功。”
“升你个参将如何呀?咱家可是在奏报里,求皇爷许你个参将之职,倘若成了,记得请咱家喝酒哟。”韩赞周打趣道。
杨一鹏笑称“参将乃营兵官制,需要挂靠总兵府,本督知晓你素来牵挂辽东的矿产,本督的奏报,推荐你挂在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名下,更方便你在辽东行事。本督自会在奏报中竭力推荐,能不能成,还要看皇上的意思,不过子本督看来,你立下大功,按理一个参将之职,是跑不了的。”
毛文龙?
可是大名鼎鼎,杨波是知道的。
最为人说道的,是被袁崇焕以阅兵为名,数他十二罪状,取出尚方宝剑,将其斩杀。
算算日子,也就是今年七月份,现在是二月份,他的阳寿还有五个月?
这可是活蹦乱跳的历史人物啊,杨波零星记得,这人是立了功的,会打仗,几次偷袭后金得手。
史料也确有记载“毛文龙、沈有容联兵策应,夜袭金州,收复旅顺,连克金、复、盖三卫,及红嘴、望海、永宁等要地,后金四卫已空其三,沿海四百余里之地,奴尽弃之而不敢据,所余者酋奴千人而已。”
毛文龙驻守皮岛,皮岛又称东江,位于登莱沿岸的大海中,其北岸与后金边界相隔八十里,隔海相望。
登莱巡抚袁可立在东江设立军镇,推荐毛文龙出任了平辽总兵官,就是看中了皮岛独特的地理位置,酋奴南下,必然惧怕被毛文龙抄了后路,毛文龙驻守在皮岛,本身就是对后金极大的牵制。
但这人人品似乎不怎么样,读书不多,是个大老粗,为人骄奢跋扈,当然,这都是杨波记忆中的模糊形象。
如今,杨波竟有可能变成毛文龙的部下?到底好还是不好,杨波心下却犯起了嘀咕。
“伯父,小侄向来独来独往,去辽东只为找矿产,赚银子,在毛大帅手下任参将,会不会”杨波嘟嘟囔囔。
“大帅,瞧见没?咱家就知道杨三会这么说,哈哈哈。”韩赞周笑得很得意,“你杨三以为自己是谁?没准儿人家毛大帅还不愿见你呢。”
“呵呵呵”杨一鹏站起身来,轻描淡写道“贤侄无需担心,皇上自会考虑周全。”
杨一鹏看起来心满意足,和韩赞周有说有笑正要走出杨波的办事房,想起一件事,又转过身来,“杨波,本督向皇上举荐了一位青年才俊,前来盱眙出任知县,名唤史可法,不日便要到了。”
史可法?
又来一个?
这位是抗清名将,民族英雄,声名赫赫的历史人物,南明时期,官至兵部尚书,这人还是有明一代的最后一任漕运总督,而杨一鹏则是最倒霉的漕运总督,因为凤阳府失守,皇陵被李自成烧毁,崇祯一怒之下,判了杨一鹏斩首弃市。
杨波后来得知,杨一鹏在陕西一带也做过官,时间不长,彼时,史可法刚中的进士,是个官场新人,在西安府做推官,这样的人才,竟然让杨一鹏给挖掘出来了?
太巧了吧,这是历史的作弄,还是胡蝶在扇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