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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节灯市起自东华门外,沿筒子河挂起数万盏之多,一直延绵到午门外的千步廊附近。
因这数量和规模都远超往年寿诞,甚至盖过了年初的上元灯会,自然引得游人如织、商贾云集。
又因为乡试推迟了放榜——原定是九月十五,但因为第三场考试推迟了三天,所以放榜也改在了九月十八。
数千秀才呼朋唤友涌上街头,吟诗作赋的、走马观灯的、狎妓招摇的、粉桃断袖的,种种形骸不一而足。
王守业等人刚到东华门外的时候,还有个秀才喝的烂醉,哭着跳进河里要寻短见来着。
不过五城兵马司的人早有预备,不等那厮沉底儿,就有两支柳叶船左右包抄上来,将这失意措大一网成擒。
李高还想瞧个后续,王守业却不耐烦围观这些闲事,扯着他离了河岸,兜兜转转的看了些杂耍、猜了些灯谜。
等顺着人潮,走出东华门大街时,李高身上大包小包的已经挂满了东西——王守业和红玉手里,则是各提了一盏早生贵子的苏绣宫灯。
眼见实在是撑不住了,李高便在后面嚷道:“哥、哥!要不咱顾辆车吧,这大包小包的,可怎么……哥!你倒是等我一下啊!”
自作自受!
王守业才懒得理会这厮呢,因为那大包小包的,至少有八成是李高自己买的零碎——原本喊他来,一是头前带路、二是当人形包袱用,谁曾想这厮倒先买了个不亦乐乎。
不过李高也的确有些鬼主意,眼见王守业不肯搭茬,他转头就找上了巡守街口的差役。
先把那大包小包的东西,往人家面前一堆,又从腰里扯出那柄绣春刀来,狐假虎威的吩咐对方,把东西直接送到东厂去。
然后也不等那几个差役应下,他转头又追了上来,手舞足蹈口沫横飞:“哥、哥!刚那只蝈蝈你瞧见没?那水音儿……哎~哥!这家的米粉可是一绝,你等我弄两碗来……卖糖葫芦的,叫你呢!先站着别动,等爷买完米粉就光顾你的生意!”
这聒噪的……
下回说什么也不带他上街了!
兜兜转转,眼见到离着午门不远了,忽听得嗤嗤连响,几十道焰火冲天而起,轰隆隆的映红了半边天。
“呦,今年这焰火可够早的!”
李高见状一跳三尺高,连声催促道:“哥,咱赶紧往前挤一挤,过会儿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急什么。”
王守业对焰火的兴趣不大,反而更喜欢街边那些制作精巧的花灯,因此不以为意的道:“这边儿又不是瞧不见,咱们找个摊子一边喝茶一边看焰火,岂不轻松惬意?”
“哥哥哎!”
李高却不依不饶:“这能瞧见什么稀罕的?压轴的火树银花、龙腾虎跃、万紫千红,哪一样不得凑近了才能瞧的清楚?”
一边说着,他就忍不住垫起脚,往午门广场的方向张望。
“那咱们就去瞧瞧?”
王守业转头征询赵红玉的意见,见她微一颔首,立刻向李高讨回绣春刀,横亘在二人身前,遇见那不开眼愣往上撞的,便拿刀鞘狠狠搪开。
举凡在这种场合愣头愣脑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可只要瞧见这制式的绣春刀,再火爆的脾气也成了绕指柔。
三人两前一后披荆斩棘,眼见到了广场左近,涌动的人潮却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甚至倒卷而回。
与此同时,前方又有喝骂哭喊声不绝于耳。
难道出现群体踩踏事件了?
想到这种可能,王守业就打算带着赵红玉、李高,先行离开这是非之地。
结果一回头,却发现李高这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人家卖面人的独轮车上去了,正猴儿也似的扶着稻草架子,向前面探头张望。
他打量了几眼,就又低头嚷道:“哥,前面有个老道正在盘腿打坐,周围躺了一地人,男女老少都有,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性!”
盘腿老道?
躺了一地人?
王守业皱起眉头,正犹豫要不要过去瞧个究竟,忽觉手腕上一紧,转过头就见红玉正跃跃欲试的盯着自己。
啧~
那就过去瞧瞧吧!
王守业当下将那绣春刀高高擎起,口中喝道:“锦衣卫办事,闲人回避!”
这一嗓子喊完,前面顿时又开了锅似的,足足过了好半天,才慢慢挤出一条狭窄的通路。
王守业牵着赵红玉的手,穿过了层层人群,约莫行进了十几步远,就见前面豁然开朗,空出了丈许方圆。
那空场正中,一个中年道人正盘腿而坐,而他四周围横七竖八,趟了足能有二十几来人。
松开赵红玉的手,王守业向路人借了盏灯笼他那盏丢给李高了,就近照了照地上躺着的人,发现个顶个都是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但看起来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再看那盘腿坐在当中的道士,也一样是紧闭着双目,浑身打摆子似的乱颤。
看到这里,他环视着周围扬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有人瞧见没?!”
人群中为之一静。
片刻之后,才有个半大小子怯生生的道:“回官爷的话,方才那道士正在看焰火,结果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就起了道闷雷,把周围的任炸倒了一片,他自己也跌坐在地上,犯了癫病一样直哆嗦!”
闷雷?
难道是有焰火落在这儿了?
可仔细观察了现场之后,又不像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不管是道士身上,还是那些昏迷的人身上,都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
轰隆~
就在此时,那道士身上忽又毫无征兆的暴起一团光华,同时发出闷雷也似的轰鸣声。
那光华瞬间暴涨开,笼罩了丈许方圆,随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乱颤的伤者。
这回在场众人,可不止一个看了个清楚明白,当下都忍不住大呼小叫着,推搡奔逃起来。
“大家不要慌!”
眼见一场大乱迫在眉睫,王守业急忙扬声叫道:“这是道爷在渡雷劫呢,只要别靠近他方圆一丈就成了!”
说到这里,他又指着圈里道:“咱们先把这些人挪远些,不然再被道爷牵连几次,怕是非一命呜呼不可!”
其实王守业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但这时候却容不得半点迟疑。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虽然止住了奔逃,可却并无一人敢上前捞人。
最后还是赵红玉打破了僵局,就近扯住一个妇人,用力的将其拖出了圈外。
王守业见状,也忙寻了个汉子,狠狠一把扯将出来。
两人开了头,众人这才纷纷出手,把最外圈的人拉出了危险区。
可再里面的,却没谁敢贸然去救了。
王守业也拦住了跃跃欲试的赵红玉,然后从腰间扯下东厂内卫的腰牌,塞到李高手里吩咐道:“去,把看守焰火的差役喊来——让他们带上几杆木柄的长枪!”
“好嘞!”
李高麻利的应了,绕到对面就挤进了人群里。
片刻之后,十几个兵丁就匆匆赶到,在王守业的指挥下,用长枪架出了内圈的伤者。
考虑到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时间久了,说不定又会引发什么群体事件。
于是王守业又命那些官兵就地取材,从附近的摊贩手里征调了几匹粗布,以长枪为支柱,将这方圆丈许的空间团团拢住。
然而直到这一切都布置妥当了,那第三道雷劫却依旧是迟迟未至。
莫非是自己猜错了?
话说……
方才那雷光,好像是从这道士体内放出来的——传说中雷劫,不是该从天而降的么?
守在那布幔里,又等了约莫两刻钟,依旧不见那道士有什么动静,王守业心下渐渐焦躁起来,忍不住围着那布幔来回踱步。
这时忽听赵红玉惊呼道:“老爷,你瞧他脸上,是不是……是不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王守业急忙用长枪挑了灯笼,探到那道士身边,然后隔着丈许远定睛细瞧,结果只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却只见那道士脸上的血管、青筋,都凸出了皮肤表面,密密麻麻直似蛛网一般,好像随时都要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