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销声匿迹
从那间猪肉铺子改造成的茶楼里出来后，方未寒先去找了沈元兴。
“方兄怎么有闲工夫请我去浣花楼了？”
当沈元兴得知方未寒的来意之后，他大为惊讶。
毕竟自己前几天可是和王之由找了他好几次，方未寒一次都没有同意。
今天怎么反倒是方未寒主动找上门来了？
吃错药了？
沈元兴本能地察觉到了这件事情估计是不太对劲。
“哎，元兴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这件事情而已。”
方未寒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
“嗯……”
沈元兴沉吟了片刻。
“行，既然方兄诚意相邀，那我又怎么能够败坏了兴致呢？”
“方兄准备好银子，今天晚上我可就不吃饭了。”
沈元兴笑着说道。
“好！那明天正午我便在浣花楼等着元兴了！”
方未寒抱拳说道。
“方兄慢走！”
沈元兴一直将方未寒送出了自家的府门才停下。
方未寒拜别了沈元兴，转而向琅琊王氏的府邸赶去。
他走在路上，脑海中却在倒映着刚才沈元兴的反应。
沈元兴明显是看出来了自己定然是有事瞒着他，但是并没有点破，而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这个元兴……真是难得糊涂。
方未寒笑了笑，心中也是有些感动。
这么一想，自己把沈元兴给扯进来的举动倒是反而有些不是东西了。
方未寒决定还是小小地违背一下谢令婉的建议，明天在动手之前还是要询问一下他们两个的意见的。
按照谢令婉的想法，自己只要确保他们在王仲光动手的时候在场，这样便可以激化他们和王仲光之间的冲突与摩擦，然后等着他们主动动手。
这样虽然能够确保琅琊王氏和吴兴沈氏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但是有可能会事后损害自己和王之由和沈元兴之间的关系。
毕竟你是瞒着人家这件事情的，虽然能瞒的了一时，但是等他们事后复盘回过味来，一定会对这件事情心生芥蒂。
而如果自己把这件事情主动告诉他们两个，虽然可能会存在两人临阵退缩反水的风险，但是这样不会损害自己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方未寒的朋友并不算很多，而且他并不想断掉琅琊王氏和吴兴沈氏的关系网络。
所以他决定冒个险赌一手。
就赌王之由和沈元兴在知道自己的请求之后还是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这件事情不能让婉婉知道，知道之后又少不了阴阳怪气我。
方未寒对于谢令婉的建议并不是百分之百听从的，因为他太过于了解谢令婉了。
婉婉行事极端谨慎，堪称滴水不漏，从来不行险招。所以在有些时候就会丧失了一些绝好的机会。
假如有两个机会摆在谢令婉面前，一个是百分之五的概率直接制胜，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损失小股力量。一个是百分之百的概率让敌方损失小股力量。
谢令婉肯定会选择后面这个。
但是方未寒不会。
用兵若不弄险，天命想帮都帮不上你。而古今成大事者，必有天命加身，成功都有些运气成分占比。
方未寒坚信自己身上也是有天命在的。
否则这系统怎么解释？
赌！就得赌！
方未寒拿定了主意之后，心中轻松多了。
接下来找王之由的事情就更加轻松了。
当王之由听说了自己的来意之后，连一丝丝的怀疑都没有，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方未寒十分怀疑这就是传说中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和王之由商量好了时间地点之后，便离开了琅琊王氏的府邸。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带着半边晚霞横亘在远处的天空上。
黄昏是一日之内由阳转阴，由昼转夜的交接时刻，所以人们的情绪往往在这个时候最为低落。
方未寒也不例外。
别看他刚才和王之由和沈元兴交谈时表现得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但是那都是装出来的。
明天就要和上原王氏起正式冲突了，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这不仅仅是方未寒一个人紧张，可以看出来，谢令婉其实也很紧张。
这么多年了，方未寒从来没有见过谢令婉着急要去做什么事情，因为事情忙把自己赶出来更是闻所未闻。
能让婉婉都着急的事情，自然轻松不到哪里去。
她只是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一个处理不好，这件事情没准就是引发世家和皇室正面冲突的导火索。
方未寒觉得自己很有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的潜质。
没什么权力、地位很高、社会关系简单，简直完美的不能再完美了。
他不知道明天的态势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但是他别无选择了。
此次事件非他所愿，乃是上原王氏主动挑衅的结果。
接不住，便沦为失败者，三振出局；接得住，便能声威大震，从而获得继续留在谈判桌子上的资格。
从那幢高楼之上睁开眼睛开始，历经了无数的事情，他还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
能不能活下来，就去全看明天了。
“那么现在去干什么呢？”
方未寒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事情要做了。
要不……去见见那个小丫头？
也不知道明天之后还能不能见到了。
方未寒如此想到。
这几天天天和这小家伙一起玩，方未寒都快把她真的当作是自己的女儿了。
在要干大事之前，自然是有些牵挂。
于是方未寒又一次走到了天街上，那个他经常和小女孩坐着的椅子处。
那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果然还静静地坐在那里。
方未寒在她身旁坐下，正欲开口，却突然发现她的表情似是有些低落。
“你怎么了？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
方未寒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
“要不，我给你讲几个笑话，你开心开心？”
小女孩听见他说的话，没忍住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但转瞬即逝。
“我……我要走了。”
她低声说道。
方未寒闻言，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去哪？”
他问道。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女孩尽管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但她的声音之中还是带上了些许哭腔。
无论她伪装大人的技术有多么的高超，但是她本质上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
“因为什么？”
方未寒把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轻柔地询问着她。
“是因为有人要对你和你的家人不利吗？”
他平静地询问着，流明剑自手中浮现，闪烁着淡淡的锋锐微光。
这无一不显示了他内心的愤怒之意。
“不是，是一些……别的原因。”
小女孩向他的怀里拱了拱，闷声说道。
“我娘……的家族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离开长明回到宗族驻地那边。”
她有些哽咽地说道。
“我也得跟着她。”
方未寒沉默了片刻。
“那不是还能再见吗？对不对？”
他露出一个笑容，温和说道。
“你只是跟你娘回了趟老家罢了，咱们以后还能再见啊，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不哭了不哭了，给爹爹笑一个……来。”
方未寒捧着她的小脸，笑眯眯地说道。
”对……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我们还能再见的……“
小女孩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她似乎是想笑，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变成了小声的哭泣。
方未寒轻轻拍着小女孩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你一定要等我，爹爹。”
小女孩抽了抽鼻子，似是坚定了决心一般。
她揉揉眼睛，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嗯，我当然会等你。你都叫我爹爹了，我还能把你丢了吗？”
方未寒笑着说道。
“就怕你啊，以后长大了就把我忘了，”
小女孩却瞬间摇了摇头。
”我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忘的。“
方未寒温柔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小女孩终究还是没忍住，又渐渐红了眼眶。
“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
方未寒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将她小小的身体拥在了怀里。
小女孩靠在他的胸口，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在小女孩看不到的地方，方未寒的眉头渐渐皱紧。
他感觉，这小丫头可能是对他说了谎。
以她一向冷静到有些漠然的性格，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次分别的话，这反应哪里会变得这么大？
……除非她撒了谎。
奶奶的，前几天拜托赵二爷帮我查一查这个小女孩的身世背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个准信？
你这是什么磨洋工速度？
方未寒恨得有些牙痒痒。
他又不能直接问这个小丫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以他对于这小家伙的了解，就算是自己问了，她也肯定不会说的。
方未寒心中有些焦急，但是又无法言明。
他只得尽力用温和的声音询问道：
“糖糖，咱们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小女孩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她才轻声说道：
“爹爹还是不要知道了。”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我娘那边的事情，现在还是不能告诉爹爹。”
“等我娘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回来之后，再告诉爹爹，好不好？”
小女孩仰起小脑袋，往日红润粉嫩的小脸上现在满是苍白，看上去令人十分心疼。
她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方未寒瞬间开始了分析。
她的名字居然会和她娘的家族牵扯到了关系，
方未寒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合理的解释：
她娘的身世有问题，或者是她的身世有问题。
那她这样回去岂不是危机重重？
”没事，我等你回来亲口告诉我，好吗？”
方未寒柔声说道。
“嗯。”
小女孩破涕为笑，再度抱紧了他。
一段时间之后，她低声说道：“我该走了……”
方未寒深吸了口气。
他心里也有些许发堵。
他很想帮到这个小女孩，但是却完全无从下手。
她拒绝了自己的所有好意，明摆着就是不想让自己牵扯进来，甚至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说出来。
方未寒明白，她是出于好意，不想让自己被她的事情拖累。
可她越是这样，方未寒越是难受。
“你把这个带上吧。”
方未寒沉默了片刻后，将一个东西递给了小女孩。
那是一枚流光溢彩的剑穗。
“我平常要这剑穗也没什么用，看你平常也挺喜欢这东西的，不如现在送给你吧。”
“这玩意是我母亲送给我的东西，十分珍贵，你可要好好地带回来还给我，明白吗？”
他轻声叮嘱道。
方未寒知道她比较要强，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与好意，于是便选择了这么一个方式。
小女孩默默接过了剑穗，身躯有些微微的颤抖。
“我会的。”
她捏紧了手中的剑穗，丝丝缕缕的银色丝线从她的细白手指间垂下。
小女孩脱离了他的怀抱，有些失落地站在地上。
“那爹爹……我……我走了。”
她看了方未寒一眼，有些不舍地转过头去，看样子就是想要离开。
“你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吗？”
方未寒叫住了她。
“不了，我没有告诉爹爹我的名字。所以爹爹也不要告诉我爹爹的名字了。”
“等我们再见那天，我们再交换名字，好不好？”
小女孩轻声说道。
“好。”
方未寒温声笑了笑。
“那……爹爹再见。”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方未寒，握着那个银色的剑穗，转身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夕阳的光辉之中。
方未寒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之上，显得有些孤独。
一个充满心事的小孩，一个疲惫不已的大人，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却莫名其妙地成了父女。
他们明明没有什么关系，却在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好像变得如同家人一般。
或许正是相遇的意义。
用很短的平淡去刻骨铭心，用一生的漫长去缓缓遗忘。
她会忘了我吗？
方未寒不知道。
他怀着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情回了王府。
刚走进去，就听得老赵在喊他了。
“殿下！”
赵二爷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你让我调查的那个小女孩，结果出来了。”
方未寒精神一振。
“查出来什么了？”
他沉声问道。
赵二爷苦笑道：“什么都没查出来。”
“殿下是不是搞错了，根本没有这个人。”
方未寒：“？”
“什么东西？”
他惊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