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文庙,自打张显君带着这位在文庙看来是待罪之身的大先生庞北斗离开文庙前往三清山观礼,碰巧被刚刚教训完陶闲与元邑的亚圣老爷见到,在悬挂完那一柄戒尺与二人头顶之后,便转身脚步不停的去找了还在看着棋盘的史圣老爷。
老人对于他的到来并不稀奇,还极为好客般一本正经的招手道了一句“快来帮我看看这一局我下的怎么样,这局是与显君下的,日后对上你能多吃你几子。”
来此目的不在下棋的白衣老人哪有心情说棋,白玉广场旁边花圃里的花不香嘛,我还特意跑来和你这糟老头子下棋吗。
一身白衣的亚圣老爷不问小院主人意思,就直接坐在老人对面。见到自己来了,居然还一心看着面前复盘棋局,真是闹心。
他看着满身心神都在棋盘上的白须老人说道:“庞北斗让你放走了?”
老人说道:“羲和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放走了,怎么,说得好像咱这文庙之地成了山下大狱,庞北斗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
亚圣说道:“算不上什么大罪,但也总归有错吧,起初他去长安直接冲撞人皇李晟,人家递了折子,虽然显圣前去施法,可小空间内的记录污点,他庞北斗居然一个没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这小老头动的手脚,这我也就不说了,现在他又违背两方定下的规则在南洲随意递剑,起初他还有些忌惮,只是伏杀一些低境小妖,后来没成想居然是在钓鱼,钓的还不是一般小鱼,先后出手与大妖冷涅、苍屿交手,更是凌厉斩杀后者,引来妖族祖王出手,天机出手才得以退去,如今人家说我们破坏规则,我们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亚圣说的唾沫横飞,在老人面前完没有一丝圣人架子,两个人坐在一起就好像山下市井巷口蹲点围窝下棋老头一般无二。
老人终于不再摆弄棋子,双手笼袖,抱于腹部,笑道:“羲和你有句话就是说错了,人族与妖族本就对立,千年前的契约也不过就是缓兵之计,长城之外的大战小战不也天天再打,也并没有因为那一纸契约而少打一场,契约说白了就是限制十境之上的修士武夫出手,往下面看,人族与妖族的战争却是万年来一直没有停歇过,北斗那孩子心中有怨气,怨气不除,境界难提,不如就让他递剑南洲,舒舒心罢了,这样对他修行也有好处,将来他境界越来越高,对于人族当是大善事呀,难得年轻人如此嫉恶如仇,好事,好事啊!”
他说话言语间,笑意蔚然,不像亚圣那般口中吐沫星子犹如开闸洪水一般肆意飞散,圣人姿态这方面,是把守的严严实实。
亚圣开口说道:“你就是护犊子胡的惯了,人家庞北斗是人天机的徒弟,你这一天天跟着后面操心倒是没少半分,怎么,当年后悔将他送去天机山了?”
史圣老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笑道:“后不后悔暂且不说,那小子每次见到我不是毕恭毕敬,他现在称天机为老师,千年前他还在少年时可是叫我爷爷的,你说跟谁亲?你个带娃的小老头。”
亚圣嘿!的一声,这糟老头子无故说道自己带娃做甚,可仔细揣摩下来,自己那个徒弟虽然百岁多了,可他是个半妖啊,现在百岁也就相当于人族孩童五六岁差不多,说是娃娃一点也不为过。
他知道今天自己是说不过这个天天埋在书堆里老头子了,伸出手指颤颤巍巍般狠狠指了指看着自己一脸笑意的老人,“你就好好惯着他吧,迟早有一天得闯下大祸。”说完一甩袖袍就走,刚走出没几步,微微转头撇了一眼老人头顶大树,然后嘀咕了一句,“白瞎了我的远古树苗。”哼了一声,不再停留,这下步子也不想走了,直接化作云烟消散。
老人看着亚圣走后,笑了笑,随后长呼一口气,继续低头盯着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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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一路身形拔高,没过多久就来到山巅之上,文庙在于山崖小道那边是设有一所高大门户作为文庙门面,此门又与山下之门大不相同,因为它没门,就是个框架矗立在那,只是比之山下那些高些大些罢了。
文庙对于看管门户一事本来就不在意,毕竟没有人胆子大到可以在满是圣人的天外天文庙大肆出手胡闹。不过早年被北风之眼下的老人一拳撂倒之后的陶闲倒是把这些接手过来。
反正他打那之后就在文庙特别闲,打着仪式感的口号,一个人揽下了文庙议厅外和山崖门户的看守工作,两地相距不远,也就隔了一座硕大的白玉广场和那几座竹林草木罢了,经常一天之内来回跑个好几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可是最近几天却是没有在白玉广场上见到那道身形懒散的慵懒身影,合着人家在后山竹林发奋图强呢,抄书抄的都快有小山般那么高了。
之后难得亚圣带着元邑那小子下山观礼,那把戒尺也是恰好不在,自己才能动用术法翻了那么几下,才算蒙混过关,从竹林“险地”里逃了出来。
李晟来到门户之下,看了看高大犹如小山那么高的梁木之上,悬挂着刻有文庙二字的木质牌匾,相当普通,可据听说,这方牌匾自万年再万年之前就已经挂在这了,其中厉害,可想而知。
李晟现身门户之前的时候,正巧不巧被从议厅旁边赶到门户这边来“换班”的陶闲撞见,好家伙,这小子一下子眼冒金光呐,要说赚钱,你赚再多的钱,能有眼前这位钱多?那可是当之无愧人间凡俗天下最有钱的人啊,说是之一都是有些牵强。
陶闲一路小跑,脸上赔笑,哪里有那山上神仙风气,来到负手站立的李晟跟前,笑道:“稀客呀,人皇居然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贵干啊,这次是想给文庙投钱建个书楼还是给修个水渠啊,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李晟笑道:“原来是陶闲宗师,这……朕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办,若是投钱一事可能还需等到下次,这次有事要办,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要不是当着本人的面,李晟都想说一声作孽了,怎么一来就遇上这货,这家伙和那武庙唐流基本一路货色,都是满嘴跑飞舟的家伙,只是前者没有后者修为高罢了,可那吊儿郎当的色批样子却是半点不输后者。曾经就有人说过,若是这位文庙的陶闲宗师愿意把超出唐流的嘴上功夫和那股痞劲用到修行上去,别说境界拔高十一境或者十二境,我看合道都不是空话……
陶闲脸上笑容一僵,立马又是笑道:“这样啊,没事,来的都是朋友,既然唐皇说了下次一定,我想下次肯定会办到,来,唐皇里面请。”
陶闲一阵怪声怪气把李晟迎了进去,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这么看的话,陶闲活生生的把迎接李晟做成了山下风月之地老鸨迎接纨绔子弟的行头。
若是被亚圣看到,估计道德经二十遍是少不了了。
李晟进去之后,在快要来到白玉广场之前就以各种说辞,实际上就是一袋银钱打发掉了跟在身旁胡言乱语的陶闲。后者半推半就得拿了钱忙不一的塞入袖中,脸上还故作怒色,道了一句,“唐皇下次可不要这样了啊,当我陶闲什么人了。”然后李晟还得笑着不能说话,后者居然演戏上头,故作恼怒甩袖离开了嘿。
摆脱了这么个烦人精,李晟抬脚走了几步,跨入白玉广场,一路快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方才怎么忘记问那陶闲显圣此刻在于不在文庙,唉!真是坏事,一时间被那家伙扰了思绪,到头来忘了问了。不过还是先去议厅看看,一般情况下应该都在这边。
文庙之内不准御风过度招摇,就算人间皇帝也不能破例,李晟也只能暗自提气于双脚之上,不能御风也没说不能纵地先行吧,之后很快走过白玉阶梯,来到议厅门前,瞧着门是虚掩着的,他便没有在自家皇宫那般放松,此刻站在这里还是有些略微那么一点拘谨,毕竟这里他也是有好几百年没有来过了。
然后李晟推门进去,瞧这就那白胡子老人史圣坐在椅子上挥动玉笔飞舞于书册之上。刚想转身关门,老人头也不抬,手中笔墨不停,随意说道:“门不用关,开大些,透些光进来,舒服些。”
李晟看了看议厅高顶之上有大日神芒投过高顶窗户照射进来,将议厅照的光明通透,不过既然人家说了,自己照做便是。
李晟做完一切,来到白玉长桌前,史圣动作依然不变,说道:“随意坐吧,不用那么拘谨。”
李晟放眼望去,这些座椅也没一个是自己敢坐的呀,于是说道:“不用了,朕……我此来就是有些事要办,办完就走,就不坐了。”
在这位面前,李晟纵然贵为一座天下,乃至人间的帝王,他也不敢太过倨傲,甚至都有些微微谦虚,虽然他如今活了千岁年纪,在这位面前,还不如人家活的岁月零头多呢。
史圣放下玉笔,摆在架子上,抬头扫了一眼,笑了笑,问道:“既然这样也不勉强,说吧,唐皇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有大几百年没来过了吧。”
老人说的还不是空话,要说唐皇上次来的时候那也是千年大战之后,关于天下封赏一事,那时候刚刚继位的李晟来过文庙参与过一场议事,之后可久没再来过了。
李晟换了个站姿,负后双手拿到身前做笼袖状,笑道:“我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话想找显圣说一说,别的倒没什么。”
老人点了点头,桌子上不知道凭空出现了一杯茶水,老人不喝酒,但喝的却都是好茶。他轻轻抿了一口,不烫,正喝,“找显圣啊,不知道他去三清山观礼回来没有,两地相距路程也不算近,我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他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在文庙,也就最近回来次数多一些,要不然你去他洞天看看。”
李晟应了一声,老人回礼一笑,然后便继续拿起玉笔挥洒文墨。前者稍稍退了一步,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前快要走出之时,老人声音从后面传来,“唐皇若是遇到什么自己不可掌握的东西也不需怕会露怯,及时求助文庙至少会让你有不少把握。”说完便没有声音,议厅寂静,只有笔尖在纸上移动,沙沙作响。
唐皇脚步顿了顿,笑了笑,然后走到门前,回头笑着问了一句,“史圣需要我帮您把门带上吗?”
史圣没有太抬头,“直接走就行。”
李晟笑着颔首,一直这样退到门外,踏过门槛才调转身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