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和风梳柳,招招水中流,羡来鱼鸟跃奏。桥上蟾军竞走,道口行脚不留,谁暇顾此愁。
玉玉暖阳青山,缤缤市里园,拒去蛇鼠登攀。角下车数笛乱,林间童儿追欢,怎把思慕传。
——《蓝田烟青山慕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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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往事若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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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言述万古,
棋局未竟路;
往事若堪回,
火树银花株。
……
在香芭旯谷地里的天命日晷前,金色的晨光翻过皑白圣洁的雪眉之巅,从九鸾碑之间漏下,铺洒在央火他们那一行人类青年身边,铺洒在分经席上。末世晓风依然从谷地外的末世荒原上吹来,吹过九鸾碑顶端,吹响了又一曲度寂天籁。悠扬的天籁之音吸引了一群群振雪鹰。振雪鹰群从振雪峰后飞来,从随缘草场上飞来,从子衿林中飞来,飞到了九鸾碑上空,徘徊着,聆听着度寂天籁,巡护着这片山谷,巡护着山谷之中的永恒。曾经一次次在命运漩涡的最中央颠沛浮沉的园囿星,曾经一次次面临永恒终结的雪眉山谷,曾经一次次暴露在无边邪恶的觊觎之中的九鸾碑和天命日晷,还是像晨光总会翻过雪眉之巅铺洒在分经席上一样,像末世晓风总会吹过末世荒原吹响度寂天籁一样,像振雪鹰总会从振雪峰后飞来,从随缘草场上飞来,从子衿林中飞来,巡护这片山谷一样,只是静静地安于天香三野之下的永恒无虞,就仿佛一切都会因为它们而永恒。
从央火他们那一群人类青年进入香芭旯谷地,来到九鸾碑前,开始听祈咏和玄乙讲述算起,已经是第七天的清晨了。咏圣长祈咏和祭族族长玄乙相互补充,终于一起讲述完了当年的十罚往事的另一些侧面。时间真是巧合得很。祈咏刚刚讲述完十大邪器,大家只是稍稍舒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末世晓风就吹到了九鸾碑顶端,吹响了一曲度寂天籁。悠扬啸畅的天籁之音,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央火他们一行人类青年,还有祈咏和玄乙心头那些因为十大邪器而升起的阴霾和愁绪一扫而空。大家得以有一个空荡畅快的心境,去面对刚刚翻过雪眉之巅的金色晨光,去倾听悠扬啸畅的度寂天籁。
十罚往事波澜壮阔,精彩可观,但也很是压抑。不光央火他们那些人类青年们听得压抑,就连祈咏和玄乙两位长者讲述这些故事也感觉到压抑。这段十罚往事之中有太多的不该和不快,有太多的黑暗和邪恶,有太多的阴谋和算计,有太多的不幸和不由。如此隐晦的一段多面故事,如果不是祈咏和玄乙两位长者凑在一起,共同拼补出来了,恐怕真的要成为永远的悬案了。
能够在开始讲述之后的第七天,在听完了这段压抑的漫长故事之后,听到末世晓风吹过九鸾碑发出的度寂天籁,享受到翻过雪眉之巅从九鸾碑顶端漏下的金色晨光的照拂,这对于央火他们一行人类青年来说,对于祈咏和玄乙两位长者来说,都是一份值得珍稀的美好,就仿佛天命的美好在他们的身上舒展自己。
至此,十罚这段牵连甚广影响深远的历史终于在世人面前,在此宇生灵面前,展露出了全貌。虽然其间还有许多的细节无暇顾及,甚至是不可考了,但整个十罚事件的大致面貌已经被十氏首领和祈咏、玄乙共同描摹清楚了。因为这番不遗余力地追溯,央火他们这些人类青年们总算是了解到了此宇三个宙期所发生的重大事件的梗概,更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十龙和龙择的重大信息。这对央火他们已经踏上的仁择远征来说,将是一份难得的助益。
一曲度寂天籁已经散去。央火他们那些人类青年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以彻底放松一下了。大家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掌,像托举着什么十分珍贵的东西一样,托举着金色的晨光,感受着天命的美好。玄乙族长更是转过身去,朝着九鸾碑,和九鸾碑上方天幕上的金色日轮,深深地鞠躬致礼。见此情形,祈咏也朝着九鸾碑的方向鞠躬致礼,央火他们也都站了起来,向着九鸾碑方向鞠躬致礼。如果不是聆听了十罚往事,他们谁又能知道,这无垠辰海浩宇层城万古时光,竟然都系于眼前这其貌尘坷的九鸾碑和天命日晷呢。
央火他们开始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饮水,吃起了早餐。祈咏和玄乙这样的族类不需要这种凡类惯常的饮食方式来维生。关于接下来各自的去向,还有待大家共同商议谋划。趁着这个短暂的休息期,祈咏和玄乙感慨起来了。
玄乙看了看央火他们,对身边的祈咏说道:“祈咏,你看这些人类青年,他们多么富有朝气啊。他们身上仿佛散发着无尽的希望。说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人类还是一个懵懂迷信的嘤嘤之族的时候,我就接触过人类这个族裔,与人类之中的智慧长者打过交道。”
祈咏说道:“上次好像听你提起过一些。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玄乙说道:“那个时候的人类天然质朴,希望理解世界的奥秘,但总是找不到门道和诀窍,一直徘徊在真理之外的迷雾中。不过,那个时候的人类中也出现了一些智慧长者。伏羲和女娲两位古圣就不说了。他们一直谨守着看护人类成长的身份,并没有对人类实行拔苗助长式的帮助。人类是依靠自己的智慧和感悟一步步走向了如今的成就。当我第一次遇到人类的时候,人类之中的智慧长者们已经开始在用独特的视角理解世界。他们保持着对礼节和音乐的崇尚,并借助占卜和卦象来理解世界的脉络。”
祈咏说道:“崇尚礼节和音乐。这在天光轩的光籍之中被称为是最能企向善正平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人类还真是不简单啊。玄乙,会不会是谁向人类传授了这些呢”
玄乙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知道这些都是谁教给他们的,也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他们自己发展出来的。我接触到人类的时候,他们已经是这样了。更为重要的是,那时的人类已经学会了用一种十分独特的视角看待自身,看待周围的事物,看待大千世界宇宙万情。”
祈咏已经意识到了玄乙所说的独特视角是什么,说道:“仁。”
玄乙说道:“没错,就是仁。仁,应该就是我们祭族所了解的最为美好的一种情感渲融方式。我们祭族理解到仁和仁的价值,直接得益于光明大罗的引导和传授。至于人类是如何理解到仁和仁的价值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那个时候的人类已经理解到了仁,并开始崇尚这种情感渲融方式。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人类对于仁的理解还很质朴很古拙,远没有如今这么深刻,这么圆融,这么恢弘。”
祈咏说道:“但在那个时候能够那般,也已经很难得了。所以,你和祭族才与人类发生了紧密的接触,对不对”
玄乙说道:“是的。我们祭族出现在人类的母星,也就是昆初星,这件事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的细致安排,已经难以求证了。在人类身上了解到了他们对于仁的认识和追求之后,我们祭族,这个负责守护光洞守护宇宙天平的支架——仁的族类,自然而然地对人类产生了与类之亲亲感。于是,我们主动接触了人类。我和人类之中的智慧长者们谈论了仁。我发现他们对仁的理解另有特色。于是,我知道了,我不便对人类产生过多的影响。如此一种亲近仁的独特文化和独特族类,应该有她自己独特的自主的发展道路。”
祈咏说道:“为者败之。有时候,无为反而是一种最好的成就方式。你们祭族真是通达事理。人类在文明的早期能够遇上你们祭族这样的文明访客,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玄乙说道:“其实,人类真正幸运的是,有伏羲和女娲两位古圣在默默地护持着他们的发展。”
这个时候,央火和褚羽已经吃完了早餐,站起来,走了过来。
央火说道:“咏圣长、玄乙族长,我和褚羽都听到了你们两位刚才的谈论。对于人类文明的起源,以及人类对礼节和音乐的崇尚,还有人类对于仁这种文化精髓的亲近,我们也难以定论到底是如何产生的。不过,我们从伏羲和女娲两位古圣那里听说过一些故事。或许可以认为,是鲲族到访昆初的故事给人类埋下了这些文明成果的种子。当然,也可能还有更多的亲善族类给人类提供了扶携。比如,祭族。”
玄乙说道:“央火过誉了。实际上,我们祭族真的没有对人类做什么。我们祭族向来行事谨慎,不愿意暴露我们的真实身份。在和人类接触的时候,我们也谨守自己的身份,没有对人类施加什么影响,仅仅是称道了一下人类对仁的亲近。我们祭族从没有向人类阐发仁的意蕴。人类后来能够对仁的意蕴产生那么多深刻恢弘的理解,完全是人类自己的幸运。
如果非要说我们祭族对人类产生了什么影响的话,那就只有一件事——借鼎。我亲自出面,从商王那里借走了人类的魂铜宝器九鼎。九鼎对人类的影响是复杂的。在成汤王之前的时代,人类社会发生了一次大动荡大衰变。我们祭族正好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昆初星的。我们发现了人类品性中美好的一面,也发现人类的品性被某种东西毒害了,源头就是魂铜宝器之中的魔性。我们祭族决定救助人类。我们选择了一个人类部族,也就是后来的成汤王的部族。这个部族最终帮助人类走出了动荡衰败的局面,重新走上了进步发展的道路。我趁机出面,从成汤王那里借走了九鼎。这样做既能达成我们祭族的使命,也有救助人类免受魔性侵袭的作用。英明的成汤王没有被魔性浸染。他领悟到了人类精神的真谛,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带领祭族,亲自为成汤王铸造了九鼎的摹器,也就是九只仿造的伪鼎。至于铸造九件摹器的目的,一是为了帮助我们祭族隐藏行迹,二是方便成汤后代带领族人,三是作为成汤后代向祭族追索九鼎的凭证。
如今,人类早已洗褪了沾染的魔性,成为了熠熠光明的善正族类。九鼎也回到了人类的昆初星。我们祭族和人类之间的债务也偿清了。”
熊宇真也吃完了早餐,走了过来,说道:“借鼎的债务是偿清了,但还留下了一些故事。比如,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玄鸟九头,借夏鼎纲。”
玄乙说道:“是啊。曾经那个天命玄鸟的故事,如今已经书写成了一部人类的恢弘史诗。人类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嘤嘤之族了。如今的人类,已经是宇宙善正势力的脊肋,而我们祭族反而快要边缘化了。”
褚羽说道:“玄乙族长,何必如此伤感呢。你们祭族守护着那件光洞,守护着光明大罗的理想殿国。你们祭族永远都不会边缘化。玄乙族长,你怎么不感慨一下人类之中还有些没有变过的东西呢。”
玄乙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是啊。岁月苍茫,万古流觞,但却还有那么一两件事情没有发生改变。当年,我向成汤王借鼎的时候,两位圣者在南山之巅遥望,默默见证了那一幕。如今,我和祭族已经找回了自己的真面目。而那两位圣者,伏羲和女娲,仍然在为护持人类的命运,护持宇宙生灵的命运,奔波劳走。人类确实还有些地方从未曾改变。我为人类感到庆幸。现在,我依然像第一次接触到人类的时候那样,对人类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希望你们这些人类后辈们能够将仁的意蕴发扬光大,让仁爱的精神滥觞流广。”
央火他们那些人类青年纷纷向玄乙欠身致谢。
玄乙看向祈咏,说道:“往事若堪回,谁解岁月殇。祈咏,我感觉到你也有些伤感。我很抱歉,讲述十罚往事就必须提及她,而提起她就难免令你感到伤痛。祈咏,你还好吧”
祈咏说道:“我还好。如此漫长的岁月过去了,一次次的伤痛已经让我越来越有抵受力了。只是,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仙咏,无法忘记曾经对仙咏许下的诺言。说真的,每一次回忆起那些往事,回忆起自己和仙咏之间的纠葛,我都愧恨无比。我最为愧恨的是,最后竟然是我对仙咏的诺言导致仙咏离开了这个世界。为什么我不能谨守自己的初衷,真正地放手呢我比谁都明白,放手才是最好的爱护。可是,我终究没能放开手,反而将仙咏拉近了我的命运漩涡之中。我愧对仙咏,更愧对自己。最后竟然是仙咏守护着我,将我送上了重生之路。而我,却即找不到仙咏的晶躯,也不知道仙咏究竟游魂到了何处。如果我没能找到办法帮助仙咏复生,我恐怕也会在这场龙择结束之后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仙咏。”
玄乙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明白了,你前阵子为什么那么喜欢往光园之中跑,那么喜欢躲在天光轩之中。你是在想办法寻找仙咏的游魂和晶躯。”
祈咏说道:“是啊。我多么想要找到仙咏的游魂和晶躯啊。我多么希望能将仙咏带回这个世界啊。我没有办法,只能去天光轩之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另外,我还想和馆长再活络一下关系。据说,馆长掌握着荒海图。没准借助荒海图,我就可以找到仙咏的游魂和晶躯,复生仙咏。我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玄乙说道:“祈咏,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我相信,仙咏之所以选择了那条道路,完全是她自己决定的。其实,你没有对仙咏放手,仙咏又何尝对你放手了呢。你们都试图用放手的谎言欺骗对方,最后谁也没有骗住谁,就连自己都没有骗住。仙咏选择去游魂,完全是为了实现她自己心目中的爱情之约。祈咏,其实,仙咏从未离开过你,你也从未离开过仙咏。祈咏,你听到了刚才的度寂天籁吧。在这九鸾碑前,你为什么不能这么想呢,没准这准时响起的度寂天籁正是仙咏吹拂九鸾碑所发出的呢。”
央火也说道:“是啊。咏圣长,我们都相信,你一直在看着仙咏前辈,仙咏前辈也一直在看着你。你们之间的故事从未结束,咏仙崇圣的故事从未结束。你们一定还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相聚,将咏仙崇圣的故事延续至遥远的未来,直到将这个绝美的爱情故事的每一个细节都写进故事集之中,存放到天光轩里。”
祈咏很是感动,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往事若堪回,天光与谁追。玄乙、央火,各位,感谢你们的宽慰。祈咏也曾经因为自己那理不清的愁绪而迷茫,就仿佛失去了身为咏圣长该有的睿智。现在,你们又帮助祈咏拨开了愁绪的乱麻。祈咏现在也坚信,终有一天,我会找到仙咏,然和后仙咏一起咏仙崇圣,往事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