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后沉杨赶到,还带着几名医护人员。
沉杨一进门,就看见颓丧坐在屋中央的江鹤钦,身上病服脏兮兮的,他的两只手也很?脏,头垂着使人看不清表情。
他走过去,在男人面前蹲下:“鹤钦。”
江鹤钦没有反应,他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就像一只丧失行走能力的流浪狗。
沉杨抬头看一眼站在旁边不远处的温橘,她没什么鲜明表情,目光反而有些放空。他真没想过这小姑娘能这么狠心,看江鹤钦这样,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可能已经不在乎,可能出于恨。
具体原因不得而知,沉杨没有求知欲,只想赶紧把江鹤钦弄回医院。
沉杨隐隐叹息一声后,给医护人员们递眼神,示意他们把江鹤钦抬到门口的担架上去。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人围拢过去。
其中一个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就听见江鹤钦哑声轻轻开口:“不用。”
而后他慢慢抬头,哀凉视线笔直地落在对面温橘脸上。他看着她的眼睛,薄唇轻挽笑弧:“我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
温橘呼吸一顿,心中如遭重击,面上却冷然一片。
他见她没什么反应,又笑着说:“给自己长点记性,别这么犯贱。”
沉杨看不下去,拨开几名医护上前,弯腰拉住江鹤钦一只胳膊:“像什么话,江家再落魄,可你还是我兄弟,也不至于看你这样。”
......还是为个小姑娘,真的很?没出息。
当然后半句沉杨没说出口。
不知道江鹤钦有没有听进去,他没表情,只是直勾勾盯着温橘看,像恨不得从她眼里看到灵魂深处去,又像是想探究点什么。
温橘同他对视,只是淡淡说:“你该回医院去了。”
“嗯,这就走。”
江鹤钦没让任何人碰,固执用自己的双手借力在地上拖着两条腿走。
温橘背过身去,面朝灰扑扑的墙壁,眼眶有些发热。
沉杨在离开?前,到温橘旁边:“你可能不知道,他偷跑出来的。”
“...
...”
“还发着三十九度的高烧。”
温橘恍然想起,刚刚被他抱的时候那种异样的体热感。
原来烧得这么严重。
沉杨再没说什么,留下一声难言的叹息后离开?。
温橘在原地怔愣许久,随意抬手往脸上一抹,就抹到满面水光。她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莹润泪渍发呆,心想着,到这里了。
她和那个浮浪不经的妖孽男人,就到这里了。
周琴在旁边想说点安慰的话,最后却说了句:“真的挺惨的。”
她听着没接话。
过一会儿后,有人来敲门,四楼的王姐。等门一打?开?,王姐就探着个脑袋朝里面张望,好奇地用家乡方言问:“周姐,你家叫救护车拉,啥子事?哦(什么事?)?”
周琴看一眼还站在原处不动的温橘,露出客套性地笑:“没啥事儿。”
王姐:“真的哇?我刚刚看一个年轻小伙子往下爬,像是残废,后面跟着一堆人。”
“......”
周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倒是王姐想起一件事:“对了,上?次咱们小区不是有酒鬼闹事嘛,其中一个就今天那个小伙子,上?次还好好的,这回怎么在地上爬着走......”
后面的话温橘没有再听,她回到房间。
然后开始回忆。
人一旦陷进回忆就是种折磨。
她想到那个流泪整晚的夜,还以为那时候的江鹤钦在和别的女人厮混。
万万没想到,也是在那个夜晚,满身酒意的男人拉着同样醉得不轻的小助理,敲开她所在小区的住户门,一户又一户。
还剩最后一层的时候,被警察带走。
说到底缘分始终还是没到。
真的没到。
-
再次见到江鹤钦,在来年三月樱花开的季节。
她扎身剧组里,成日忙得焦头烂额,手里全是些琐碎繁密的事?情。时盏不放心把活给其他人做,只信得过她。
那晚杀青夜,剧组杀青宴定在一家高档餐厅。
这间餐厅以前她来过,在这里,她生生咽下半盘生马肉,那时候一抬眼,就能看见一双含笑的
樱花眼,似是而非地盯着她看。
那时候的江鹤钦是真的好看。
桌上?菜肴丰富,离得最近的是一盆乌鸡汤。
她盛了半碗,用勺子小口小口喝着,与周围欢声笑语有些格格不入。高度忙碌后松弛下来,只会觉得空虚。
有人说:“那不是江公子吗?”
温橘喉间一紧,应声抬头。她在光线明亮的大厅内四望,眸光漫越,终于在隔两桌的位置看见江鹤钦。
他坐在那里看上?去状态不错,眉眼依旧很妖孽风流,此刻他举着酒杯在敬旁边男人的酒。
听同桌剧组人员说,江公子在谈生意。
不少人开始唏嘘。
以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自幼养尊处优风雨兼得,如今落魄到笑脸迎人陪酒谈生意。他脸上那份从容优雅的笑意,也让人委实难辨真假。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桌其中几位同他喝酒时还是敬了一声江少。
喂进嘴里的汤瞬间寡然无味。
温橘搁勺,拿起手边的纸巾,借着擦嘴的动作视线又不住地看向那桌方位。
他没看见她,此刻正侧脸同旁人攀谈,眼神温润,笑意温柔。
嗯,那张脸还是笑起来才好看。
明亮的白色光线里,两人相隔七八米远的距离。
眼里有同一片光景。
江鹤钦再次满上?杯中酒,他和人碰杯时主动将杯沿置于下位,以示尊敬。那人却将杯沿放得更低:“哪里用得着跟我客套,合作愉快。”
“愉快。”他笑着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说:“失陪,我去趟洗手间。”
“好。”
等他离席,温橘隐约听到那桌人在谈论他。
其中有人问刚刚和江鹤钦喝酒的男人:“宋总,江家少爷出了名的玩世不恭,现在也就是个落魄户,腿也不好使,您还对他这么客气干嘛?”
被叫宋总的人轻笑一声,说:“小了。”
“什么小了。”
宋总说:“你格局小了。”
那人还是不明白。宋总叹口气解释道:“现在最值钱的不是钱,而是人脉和资源。他江鹤钦现在手里有大把能让他东山再起的资本
,闻家,沉家,顾家这些,哪个不好使?——但他偏偏不用,他自己出来求人,为的就是要争一口气,我给你说,这样的人才不可小觑。”
“......”
温橘注意力被分散,没有再往下听。她目光全程追随着江鹤钦,看见他拄着拐,身量修长依旧,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慢。
却,走得很?稳,仿佛他从没走这么稳过。
她鼻头一酸。
真好。
他不用像爸爸一样,一辈子躺在床上?。
能这样拄拐走,已经很?不错了。
等他重新出现在她视线里时,他的身边已然有了一位妙龄女子,亲昵地搀着他的胳膊助他行走。
温橘有些怔愣地看了会。
然后笑了。
时隔一年多,身边有新欢也是常事?。
他本该如此。
这场宴,她兴致到头,拎包起身走人。她带着笑致歉,到停车场开车的时候遇到王胜。
王胜看见她很惊喜:“温小姐。”
没想到他身边的人还没换,温橘笑着招呼:“好巧。”
王胜表情变得有点难过,直勾勾盯着她,开?始说一些不找边际的话。其中一句是:“温小姐,江少现在不穷了。”
温橘觉得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只说:“祝他万事?顺利。”
王胜下一句却是:“你别嫌弃他。”
想到刚刚陪在江鹤钦旁边的妙龄女子,温橘只是淡淡笑着,还是那句客套话:“我祝江少前程似锦,繁花坦途。”
王胜一时哑口。
江鹤钦在这时从电梯里出来,抬眼便看见在和王胜说话的她。
也不晓得那句祝福语他有没有听到。
她脑中浮现出那晚他爬上六楼浑身沾满灰尘的画面,心中多少有点内疚,于是落落大方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他身边还跟着那个女子:“这位是?”
“没谁。”
他的口吻冷淡得像冰,说她时的腔调也淡,仿佛只在说芸芸众生中的甲乙丙丁。
温橘接得住这份冷,脸上笑意不减:“嗯,再见。”
而后便转身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身
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
她没忍住回头一瞥,看见那女子正在上车,而他贴心地用手给她护着头。
他没看她,甚至连余光都没在看她。
温橘弯唇给自己一个自讽的笑,摸出钥匙解锁。滴滴两声,不远处停着的白色大众车灯亮了。
她走过去开门上车。
关上车门后,以至于她没听见江鹤钦喊的那声表姐。
经过黑色奥迪时,温橘目视前方没有再看一眼。
所有人都该放下。
可能每个女孩的青春里都有那样一个人,耀眼恣意,以摧枯拉朽的力量闯进生命里,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
好比她,在面对回忆时,终究没办法忽略掉那个含笑轻声叫她小姑娘的男人。
如今再听不到了。
有些故事?,从某年四月开?始。
在这一年三月画下句号结束。
-
有一天晚上?梦一场。
她在梦里听到优雅的琴音,一首知名小提琴曲,埃尔加的《爱的致意》。
婉转动听,声声入耳。
从窗外?飘进来,直直扣进心肺。
半寐半醒间的她打开?窗,月光倾泄进来,淌着无边温柔。三月桃红柳绿的季节,树下白色西装的男人英俊得醒目,他肩上一把小提琴,站得笔直,运弓时优雅利落。
倏而,她想到他曾经说的那句——
“以后哥哥拉小提琴给你听。”
“......”
这是以后吗。
她想到许多许多曾经,那些缠绵温存,以及深夜哭湿的枕头。到后来的无情抛弃,冷血铸铜墙,在这一幕场景里土崩瓦解。
“哥哥。”
然后他拉着提琴抬头——
四目相接,一眼万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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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枝,你有没有想过。
去救赎一个九次人格问卷测评不及格的恐慌症患者?
十三岁那年。
宋枝救下个被老富婆下药的妖孽男人。
他非但
不感激,还反咬一口,俯身弯腰对上她的眼睛,吊儿郎当地笑:“小朋友,你断了哥哥财路,可得负责。”
宋枝:“负什么责。”
“.....”
男人手指刮刮宋枝鼻尖,桃花眼敛笑:“得养着哥哥呢。”
*
一到雷雨夜就犯病的男人完全是个疯子,在雨地里把脑袋磕得头破血流。
宋枝冲进雨里:“哥哥——!”
她被雨砸得睁不开眼,却还是执拗伸手垫在地上,让他的额头磕在自己掌心。
他却说:“离哥哥远点儿,听话。”
*
后来,曾经那个济济无名的男人一连做下几个轰动全国的刑事大案,成为炙手可热的第一金牌刑律,身价暴增。
那年四月末,男人接到一桩猥亵案,佣金相当不菲。
委托人要求无罪释放。
他抽着烟,淡淡笑:“没问题。”
当他得知原告是宋枝时,事情发展完全偏轨。
......他把自己的委托人揍进了医院。
半月后,赫赫有名的闻律第一次以‘被告’身份出庭。
长街尽头处,宋枝见到他,他一如经年以前俯身弯腰对她笑得温柔,温柔到醒目的地步。
“哥哥搞砸了一桩案子,枝枝养我好不好?”
宋枝故作平静:“闻律师今非昔比,我养不起。”
闻时礼:“怎么会呢,哥哥吃得少。”
“......”
宋枝认真思考后,回答:“那一顿两个馒头,成吗?”
他没有犹豫:“行阿。”
·饿得要死可兜里只有五块钱
·那还是给枝枝买朵玫瑰花吧
我不要命,我要浪漫
——by闻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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