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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非在登基前玩个花活儿,必须要先晋封为齐王,然后才肯登基,这是最令襄王愤慨的地方:
我一个嫡子都只拿到个普普通通的襄王王号,你一个外室贱婢生养的庶子,出身卑微到连奶娘都不配有,是怎么好意思当齐王的啊。这个世上真难找这么脸皮厚的人出来。
孙太后对此倒不甚在意:“齐王就齐王吧,朱祁钰在这上面也是小家子气气的,非要当齐王,也不过就是为了叫着好听一点。
到底是庶子出身,眼界就是窄了一点。而且他从生下来就没住过皇宫,在外面野惯了,对这紫禁城也没有丝毫的感情。
自从当了皇帝之后,他打死不肯搬进宫里来住,这一点才是最棘手的。”
襄王明白孙太后话中之意,朱祁钰不进皇宫,那就很难动手脚了,下绝育药都没处下去。
而且襄王也已经听说了,朱祁钰还换了王妃,并且把郕王府的旧人一把踢掉。这下孙太后、钱皇后辛辛苦苦安插在朱祁钰身边的人手,部作废了。
就连原来的郕王妃汪氏,都被皇帝死死地堵在那里,绝对不肯让她上位皇后。
襄王好奇地问道:“真的就不能让郕王妃上位吗?我们可以用礼法强行把汪氏抬上皇后之位啊,难道大臣们连一个站出来捍卫礼法的都没有吗?”
孙太后苦笑道:“有啊,吏部尚书王翱,就因为说了句应该立汪氏为皇后,那不刚刚被皇帝踢到两广总督军务去了吗。
不要再做无谓的尝试了,你们不了解现在的皇帝,他不是任人拿捏之人。
摸着良心讲,皇帝就算不错了,那么讨厌汪氏,他也没有动手做些什么。你们再继续逼他,真把他惹毛了,杀个汪氏不就是一挥手的事情嘛。
襄王还是赶紧替我想想主意,找一些有可行性的办法吧。”
襄王闻言,立即问道:“臣弟也不知道现在京中的情况,如今瓦剌已经被打退,京城危机解除,请皇帝退位,改立太子为帝,大臣们会支持吗?”
孙太后瞪了襄王一眼,这家伙不是故意装傻充愣,就是在借机表达忠心。至于什么皇帝退位,太子登基,别说大臣不可能同意,就算孙太后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
大明危在旦夕的时候,让朱祁钰出来背锅。如今在朱祁钰的英明领导下,好容易重创了瓦剌,解除了危机,立即就要把人家一脚踢开,这已经脱离了一般缺德的范畴了。
孙太后无奈地回道:“如今京城的军队,部掌控在皇帝手中。是我对不起祁镇,没把他教好。
他先是把忠于他的十万京军精锐派去了南方平叛,接着又把剩下的军队带去了土木堡。
最终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忠于太上皇的勋贵,要么死在了土木堡,要么就是像靖远伯、宁阳侯、安远侯那样领兵在外。
皇帝死活不肯下诏令安远侯等人回京,然后局势就被彻底卡住,变成了无解的死局。
让皇帝下旨召回,皇帝不肯;如果安远侯等人敢擅自回京,那就是谋反,皇帝立即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们从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孙太后与襄王讨论了半晌,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除了派人刺杀皇帝,剩下的能想的办法都想了:
下绝育药,行不通!皇帝只吃宠妃亲手做的东西,别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
收买贴身服侍皇帝之人,行不通!贴身服侍皇帝的是十五个孤女,收买她们的家人?她们没有家人。收买她们本人?她们每个人的待遇都比皇后好至少两倍,十万八万的银子根本就不拿正眼去瞧。
兵变逼皇帝下台,行不通!京城现在是皇帝的军队。
用舆论逼皇帝禅位给太子,行不通!如今皇帝威望正是节节攀升的时候,伱想拿皇帝当猴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文武百官不会同意,天下百姓也不会同意。
接太上皇回来,与皇帝分庭抗礼,行不通!如今也先的态度变了,要拿太上皇当保命神器,短时间内根本就不考虑送还太上皇的事情。
总之,能想的两人都想了,统统行不通。
最终两人商量之后得到的共识,就是蜇伏退让,以待时机。这和朱祁镇在北京城下二龙相见时提出的方案一致。
另外的辅助手段就是暗中渗透,联姻勋贵,拉拢文臣武将,等皇帝一旦疏忽大意,露出破绽,就给皇帝以致命一击。
两人商量了近一个时辰,襄王也不好再继续久留。
也就是因为孙太后掌管后宫多年,积威颇深,才能压制住宫人,破例和襄王单独密谈了一个时辰。
不过此时的慈宁宫总管太监已经被皇帝从金英换成了阮安。阮安虽然是资历非常深的老太监,一向比较中立,但孙太后也不敢确实他有没有投靠皇帝。
送走了襄王,孙太后立即命人传召自己的父亲会昌侯孙忠,与定西侯蒋贵长子蒋义入宫。
与此同时,西花厅中,朱祁钰正悠哉悠哉地歪在软榻上,两位宠妃前后环绕,一个捏肩,一个捶腿,好不惬意。
本来朱祁钰不是这样放松的,而是早早就一个人来西花厅等着大臣们。可惜左等没人来,右等也没人来,实在无聊,这才把两个宠妃叫过来服侍。
如今厅中的中书舍人只剩下了何宜、徐正、黄鉴,三人知情识趣,都背着身坐得远远的,也不过来打搅皇帝的雅性。
在把白圭、项忠、叶盛、姚显送走之后,朱祁钰觉得心里舒坦多了。现在剩下的六位中书舍人是自己亲信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原来那么多顾忌了。
以后再引进的中书舍人,不纳投名状肯定是不会收的。
如今要从客大欺店过渡到店大欺客的阶段了。
至于大臣们都去哪了?
内阁、翰林院、都察院、六部六科早已经炸开了锅,哪还有人顾得上皇帝啊。
岳正一大早,不仅将请求为胡皇后复位的血书递到了内阁,而且还在翰林院与同僚们一一告别,基本上已经把今天当成人生中最后一天来过了。
这么一闹,消息就在皇城南面这一大片官署区,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从宣德三年胡后被废,到正统十四年岳正上书,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里,所有大臣都对儒家礼法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二十年后,终于有人挺身而出,揭开了景泰大礼议的序幕。
很快岳正被叫到了内阁,陈循一脸地急切地劝道:“岳季方,你是去年的探花,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将来前途远大,何苦呢你这是?
你赶紧把血书撤回去吧,我们替你把事情压下来。虽然皇帝一定会知道,但到时候我们会替你解释,就说你是一时年轻气盛,误入歧途,现在已经知过改过了。
陛下仁慈,连徐有贞都可以原谅,也不会跟你过于较真的。”
岳正坚定地摇摇头:“阁老们的好意,季方心领了。但我意已决,离家之前,断头饭也吃了,送行酒也喝了,我现在把血书撤回去,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陈循闻言,转头看王文。王文转头看周忱,周忱看江渊,江渊则去看何文渊。
何文渊左右看看,发现最后人们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
何文渊只得抬抬手,让众人道:“大家都坐吧,都坐吧,季方也坐,天气这么冷,大家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说。”
江渊苦笑道:“还坐啥啊,都要掉脑袋了,光喝茶有什么用?”
何文渊笑道:“哎,反正已经这样了,大家不要急不要慌。先坐下把茶喝了,然后咱们在内阁待一个时辰,等事情发酵完成,人尽皆知的时候,再带着季方去面见圣上。
我们在这里瞎想也没有用,到时候圣上自有明断。
反正不会到掉脑袋那么严重的,最多不过就是个流放,甚至季方反而升官了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只得听何文渊的,在内阁耗了一个时辰,就这样晾着皇帝,直到皇帝不耐烦,去叫宠妃来解闷的时候,众人才从内阁出来。
按照何文渊的提议,众人不走最近的东华文,反而出午门,绕到长安门外六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翰林院等官署聚集的区域。
文武百官纷纷驻足观望,有点头脑的都能看出来,这一石定会激起千层浪,朝野上下可以过个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新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