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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七日,一早。
陈循、王文等重臣陪着纳哈出一起来面见孙太后。
一行人经过奉天门,进入三大殿区域之后,陈循等人便扭扭捏捏,变得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朱祁钰习惯了行事荒诞不经,脸皮也足够厚实。但大臣们就一样了,毕竟是深受儒家文化熏陶过的,如今带着瓦剌使者行走在满目疮痍的紫禁城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瓦剌攻破紫禁城,烧杀抢掠了一番呢。
纳哈出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时而连连点头,时而含笑摇头不语。
陈循等人又羞又气,却也无法反驳,毕竟纳哈出什么都没说。众人若冒然开口否认上皇派与新君派的内讧,只能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此时此刻,一帮重臣恨不能立刻便让二帝之争彻底结束,就省得明廷没完没了地在外邦面前丢人现眼了。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占十之八九。
好容易熬到进入偏僻寒酸的英华殿,众人向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行完礼,客套一番之后,纳哈出便开始声情并茂地向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讲述太上皇在塞外的生活。
直把孙太后、钱皇后心疼得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两位后宫之主,一则是心疼太上皇,另一方面也是在宣泄近日所受的委屈。
在场的大臣们便更加尴尬了。
这算是让瓦剌使臣又看了个大大的笑话。
纳哈出昨日在朱祁钰面前连连吃瘪,今日又扳回一局,狠狠出了口恶气,心中不禁暗自窃喜,但面上却完不显,而是作出关切的表情,向孙太后提出建议:
“太后,塞外苦寒,太上皇乃是人间至尊,如何受得住那份煎熬。太上皇每每与臣等言及,只求能回到北京,哪怕做一布衣百姓,都能甘之如饴。
还请太后娘娘速速催促皇帝,赶紧派使团去迎接太上皇吧。”
孙太后闻言,哭得更加伤感。而且一边哭,一边诉:“先帝啊,您看看您选拔的这帮大臣吧,竟然没有一个是忠良国士。您的嫡子在塞外受苦,您的大臣们却在京城逍遥自在……”
上次是大臣们逼宫孙太后,现在反过来,成了孙太后拿忠义和礼法来压大臣们。
但这话大臣们可就不爱听了,一个个都在心中暗暗嘲讽:你也好意思说大明没有忠良国士?好在是没有,你就庆幸吧。大明真要是有申包胥那样的无双国士,压根也不会让你成功废掉胡皇后。
有敢在心里想的,就有敢直接开怼的。
王文站出来向孙太后劝慰道:“太后娘娘勿忧,明日圣上要带着我等重臣前去祭拜贞皇后。到时候我等见了圣上,自会将太后娘娘的意思如实转达给圣上。
而且在过年之前,圣上就已经派出了使团前往瓦剌,现在估摸着也快到了吧。
若是也先太师真心愿意奉送太上皇还京,自然可以与使团交涉。
使团出发前,圣上千叮咛万嘱咐,只要太师有意送还太上皇,我大明朝廷立即派出大军前去交接。”
“真皇后?”
孙太后当顾着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文闻言,耐心地解释道:“是齐天配圣贞皇后,也就是先帝的皇后。”
孙太后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双手紧握,横眉冷目,恶狠狠地瞪向王文。
王文却丝毫不惧,反正自己的话挑不出毛病来。胡皇后的尊号是圣上钦定,朝廷正式确认过的。而且胡皇后也实打实的是先帝的皇后,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孙太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氛就这样尴住了。
陈循见场面实在难堪,便站出来打圆场:“启禀太后娘娘,微臣以为,还是赶紧为太上皇准备些衣物用品,托特使带回瓦剌吧。
至于迎接太上皇之事,圣上也是心急如焚。但欲速则不达,还请太后多给朝廷一点时间。”
孙太后勉强点点头,然后便看向钱皇后。
钱皇后无可奈何,只得看向周皇后。
如今后宫之中,孙太后、钱皇后形同软禁,除了本宫宫人,已经指挥不动多少人了。
后宫之事,名义上是周皇后在管。
但实际上,各宫各殿、诸监诸局,都是由朱祁钰指定的十一位大太监在掌管。
孙太后、钱皇后自己的家当,又都在大火中烧没了。如今就连为太上皇准备衣物用品,都作不得主。
越想越气,孙太后道个劳乏,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丢脸的事,便再次发生了。
按理说,纳哈出作为瓦剌特使觐见,孙太后应该给些赏赐才是。
但孙太后手中没权没钱,也就破罐子破摔了。钱皇后同样没权没钱,周皇后则故意装傻。
一众大臣更是懒得出头。
于是纳哈出就这么空着手,被请出了紫禁城。
好在瓦剌势弱,纳哈出有求于大明,也不敢过分造次。
其他人都各自散去,只有王文、何宜带着纳哈出,来到西城,在三法司衙门北面,有一条小胡同。
此处隶属于刑部,用来关押监禁一些有身份的犯人。
也先的一妻二子便是关押在此处一间独门独户的小院里,时刻由刑部的差役把守。
这次轮到纳哈出哭鼻子了。
一见到也先的正妻和两位王子,纳哈出便跪在地上哇哇哭。
好容易几人寒喧过后,又将事情原委说明白。
得出重获自由的也先之妻,以及长子,自然是喜出望后。
而三王子阿玛桑赤,则是如丧考妣,心如死灰。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忍,也先之妻、长子与纳哈出三人,假惺惺地装一番深情,便携手离开了。
三人生怕皇帝反悔,回去带上朝廷给太上皇准备的衣物,立即便动身离京了。
朱祁钰这是变相的二桃杀三士,三个俘虏,只有两个可以获得自由。不管纳哈出怎么选,也先家的父子兄弟之间,必然生出难以弥平的裂痕。
且说三人离开小院,王文便命人取来好酒好菜,与何宜一起陪着阿玛桑赤小酌几杯。
阿玛桑赤苦笑道:“大明皇帝陛下如此着急?我的大哥和他的母亲刚一离开,就这样急不可耐地要送我上路了?”
王文笑道:“三王子误会了,圣上可没有任何要送您上路的意思。吃完这顿饭,伱也在一定程度上获得自由了。”
阿玛桑赤颇为不解地问道:“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