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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如实回道:“启禀陛下,是现任户部右侍郎沈翼。沈翼时任户部郎中,认为未见敌而先焚屯粮,是自己削弱自己。
所以他命人伪焚腐草,烟焰蔽天。瓦剌的探马见之,驰报也先。
也先以为通州屯粮尽数焚毁,便改变战略,在土木堡取胜之后,并未急于攻打京师。
而沈翼则从容运输通州屯粮入京。”
朱祁钰点头称赞道:“沈翼处变不惊,应对从容;为国家长远而计,不顾惜个人宠辱,这才是国之忠良。
沈翼保粮草,迟滞瓦剌进攻,有此大功,却不显名。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此之谓也。
沈翼随性豁达,不自矜其功。这是美德,但我却不能不明赏罚。
内阁拟旨吧,沈翼升户部尚书,掌部事。
至于陈阁老,便改任礼部尚书吧。”
大家这才听明白,绕来绕去,原来皇帝是在这里等着呢。
如此一调换,总结一下就是:户部尚书为沈翼、刘中敷;礼部尚书为陈循、俞士悦、邹干。
这样就很明显了,礼部现在有三位尚书。
除非皇帝继一部二尚书之后,还想搞一部三尚书,否则陈循、俞士悦、邹干三人中,必有一人会有职位变动。
俞士悦、邹干最近都不招皇帝待见,恐怕前景不是太好。
不管众人怎么想了,朱祁钰反正是心累了,便挥挥手:散朝吧。
大家其实都还有事要奏,但今天气氛实在不佳,便也就顺势散了。
朱祁钰回到家中,往床上一倒,就止不住的叹气。
林香玉凑过来问道:“怎么了,咱们的景泰大皇帝陛下又挨欺负了?”
“哎,亏倒是没吃太大,但整天和这帮王八蛋斗智斗勇,想想都心累。
我把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进行了调整。陈循调去当礼部尚书,沈翼升为户部尚书。
这个沈翼长期在户部任职,打理钱粮财政是一把好手。而且清正廉明,有大局观,是个不错的人选,我之前倒没太注意到他。”
“夫君慧眼识珠,自然是没错的。只是陈阁老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哎,怎么说呢,没法儿说。他适合扮演一个调和各方的中间人的角色,礼部尚书的位置就适合他。
真让他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去跟恭让皇帝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他还真不肯干。
再说他都七十了,也不必再难为他了,以后就让他纯任阁臣,负责和稀泥吧。至于礼部尚书,也就是挂个名,保留一分体面而已。”
林香玉点点头,又问道:“恭让皇帝和太子可好些了?我们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不然既不探望,也不慰问,显得太失礼数了。”
“我已经命司礼监给太子送了柄玉如意,又赏了钱皇后、周皇后,以及各宫嫔妃白银、锦缎若干。
就这样吧,你们就不要再送了,尤其不要送吃的。
不然恭让皇帝,或者太子、皇子吃了你送的东西,没多久就那个啥了,事情就大条了。
伱这辈子也就完了。”
说完之后,朱祁钰紧接着又补充道:“以后我们一定要和周皇后、皇太子保持距离,不能再有私下接触,不然出了问题根本说不清楚。
还有你明天把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四人叫来,我决定把他们派出去避避风头。
临行前,我要好好嘱咐嘱咐他们。”
“啊?夫君要把他们派到哪里去?”
“王诚、张永、王勤,派出查抄三杨家产。舒良去宣府,做一任镇守太监,并监督宣府军务。”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那金英、兴安、曹吉祥等人不得更加得势,趁机兴风作浪了?夫君这是生怕他们不造反吗?”
朱祁钰冷哼道:“京师在大街小巷,已经开始谣传,说我想废黜太子,改立你的儿子为太子。
朝野上下,好多官吏,好多百姓都被鼓动起来了。
你就想想,如果恭让皇帝一家不造反,这些事情便没完没了。
咱们在舆论上就始终没办法稳占上风。
所以这个反,他们是造定了。
还有啊,以后你就不要再出去了。你们姐妹十五个都不要外出走动,以防有人狗急跳墙。”
林香玉点点应承下来,朱祁钰又问道:“咱家还有多少钱?”
“之前不是又抄了一次王振余党嘛,那些钱用来给三亲卫发军饷,够支应三年了。
咱家的良田,为佃户免租三年,所以今年还产生不了任何收益。
我们平日里靠那些店铺过活。赌场、青楼这样的产业都脱手了,就剩下一些酒楼、粮店、布店之类的。
但是架不住店铺数量太多,生意又好,所有每年有超过一百万两的收益。
我们姐妹想着,平时里也不过就是吃吃喝喝,再置办些衣服首饰,每年也花不了三万两白银。
所以这些月例,我们不要了,省下来给夫君做大事用吧。”
朱祁钰笑道:“放心拿着吧,你们就是我的大事。”
林香玉也笑道:“夫君宽心,您不给我们姐妹这么多银子,我们也不会谋害亲夫的。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哪怕家中只有几把米能下锅,我们姐妹也得粘在夫君身边喝米汤。”
“狗?米汤?我是不是理解的有问题,你这是在暗喻什么吗?”
林香玉嫣然一笑,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转头趴在了床上。
一夜无话。
接下来几日,朱祁钰除了接见新科进士,便是在家里陪着宠妃们玩耍,倒也逍遥自在。
至于京城中暗流汹涌,人心思动,朱祁钰则不闻不问,任由其发酵。
……
却说到了四月十五日,南宫之中,朱祁镇勉强起了床,在兴安的搀扶下,到花园中闲逛。
由于南宫在修建之初,便是给皇太孙朱瞻基居住的。所以可以将南宫看成是小一号的紫禁城。
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样样不缺。
宫殿也是巍峨壮丽,气象宏伟。
朱祁镇在一处凉亭中坐定,向兴安问道:“最近宫中有何大事?”
皇帝当久了,总是希望能够独断乾坤,谈笑间处置军国大事。
最近朱祁镇总喜欢问宫中有何大事,兴安每每挠头,这宫中是琐碎庶务,哪有那么多大事。
不过今天还真不一样,兴安乐呵呵地回道:“皇爷,司礼监还真有大事发生。王诚、舒良、张永、王勤这四个小太监一起离京了。”
“离京?”
朱祁镇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是离京,王诚、张永、王勤分别被派去查抄三杨家产,舒良被派去镇守宣府。”
这信息量有点大,朱祁镇彻底懵圈了。
首先是查抄三杨家产,这个有些太疯狂了吧?
朱祁镇向兴安确认道:“你说的三杨,是指杨士奇、杨荣、杨溥吧?”
兴安回道:“这个自然,除了三位阁老,还有谁能被称为三杨。”
朱祁镇闻言,眉头紧皱。自己这弟弟也实在太凶了吧,当年自己亲政时,对三杨那样仇视,也就只杀了杨士奇一个儿子,如今弟弟却是要连锅端起了呢。
兴安继续禀报:“皇爷,前几日皇帝召开小朝会,听说在朝会上不仅确立了对三杨的大清洗,而且还隐隐有将先帝比作汉元帝的意思。”
朱祁镇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果有其事?”
“启禀皇爷,确有此事。而且皇帝还强调汉宣帝说过的那句:‘乱我家者,太子也!’。这其中不仅有对先帝否定,甚至也是在影射皇爷您啊。
皇爷,您想想,元帝是汉宣帝太子;而您是宣庙太子。
皇帝这是在影射您的亲征之失呢。”
说着说着,兴安声泪俱下,跪在地上哭诉道:“圣人有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皇爷是为了保我大明江山社稷,方才统率六师,亲征瓦剌。
皇爷为了大明吃了那么多苦,没人体恤也就罢了,反而还挖苦嘲讽于皇爷,奴婢等都为皇爷感到不甘啊。”
朱祁镇环顾一下四周,连忙呵斥道:“还不快起来,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报给皇帝,有你的好果子吃。”
兴安闻言,只得站起身来。
朱祁镇又嘱咐道:“为今之计,我们要安心忍耐,等待皇帝犯错,决不可意气用事。你再说说,皇帝为何会把四位最亲信的太监部派出京去办差?”
兴安回道:“这个奴婢知道,最近街头巷尾都是传言,皇帝有意废黜太子。如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民意汹涌,极少有人支持改易太子的。
如今王诚等人在宫中也是势单力薄,备受孤立。皇帝为了保护他们,才派他们出京暂避风头的。”
朱祁镇点点头,又提出了疑问:“以弟弟的能力,不像是拿流言没办法的样子啊?”
“皇帝对此到底是无动于衷,还是束手无策,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兴安本能地抗拒相信皇帝的强大。
朱祁镇也不想整日赞赏弟弟的能力出众。
人总是倾向于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
有几个人会整天去想那些让自己不开心,却又无力改变的事情呢。
与其去承受那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还不如多骗骗自己呢。
……
京城动荡不止,山西也不平静。
宣府巡抚衙门之中,李秉正愁容满面地坐于堂上发呆。
另有两名幕僚,坐于下首,陪着李秉一起发呆。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差役突然送来了一封拜帖。
李秉取过一看,原来是应聘幕僚的。
李秉招幕僚,已经招了三个多月了,却一直聘不到合适的。
如今的两位幕僚虽然学识、能力都很出众,但都是早就跟着自己的,对山西这个烂摊子,同样缺乏了解。
所以李秉需要招几位熟知山西事务的幕僚。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忍,三个月时间,李秉连一个合适的幕僚都没有招募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