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扬这一番话听起来倒很像是虚情假意的托词,可是叫他说来是情真意切,祝剑师听闻也不过一笑,此时他是断断不会与梁兴扬交恶的,毕竟梁兴扬手里还握着另一半筹码呢,那些内丹虽然依旧不够他重塑肉身,可也算是数量不菲,抵得过数百年之功。
祝剑师不止一次觉得天剑山外的阵法其实太苛刻了些,奈何妖族诡诈,若是不想尽办法让这些妖族变得虚弱无比,没准世间是早就没有什么天剑山了,一旦叫妖族看出来这剑仙不是真正的剑仙,大抵会有许多妖怪从四面八方而来吧
梁兴扬是第一个看穿其中奥秘的妖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祝剑师并不担心梁兴扬会把自己的发现对着天下广而告之,是以他不过叮嘱梁兴扬一句道:“此间之事还是不足为外人道,老夫还想这天剑山多留在世上些时日。”
祝剑师的顾虑梁兴扬自然也是懂的,闻言便笑道:“这是自然,来日前辈重塑时晚辈若是有幸得了讯息,定当来恭贺前辈。”
涂山月本以为山外那等险阻这山内定然也是步步机关危机重重,却不想进来之后便是一路坦途,眼下更是同天剑山主人不过交谈一番便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直到梁兴扬示意她离开的时候她依旧是如坠云雾之中,怔怔然便跟着出来了。
待得阳光自山间岚雾之中透过落在涂山月脸上的时候,她才如梦方醒,喟叹道:“没想到此事到了你这里是如此简单,我倒是很幸运能遇上你。”
梁兴扬不过微微一笑,道:“那是你从前运气太差了,故而上苍要补偿你。”
他的话听上去也有几番道理,然而这样的话叫他自个儿说出来又让涂山月觉得有几分好笑,故而涂山月横了他一眼道:“没见过这般自吹自擂的。”
他们两个下得山去寻炼制洗尘所需的其他材料暂且不提,却说玄灵自从离了梁兴扬之后总觉有些郁郁然,起先是以为自己早不习惯如此自由,后来才发现身边跟着一个萧寒衣自己还要处处装作是凡人才是最叫她气闷的。
玄灵正趴在窗棂上向外张望,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灵儿,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在风口上仔细着凉。”
萧寒衣十分关切地递来一件衣衫,玄灵也总归是在这世上有段时日的妖怪了,在如梁兴扬和涂山月那般的千年妖怪面前显得有些稚气,但是在萧寒衣面前做戏还是能做个天衣无缝的,故而心下虽然一径腹诽不已,面上却还是一派娇憨神色。
“我又不冷,哥哥思虑太过了。”
萧寒衣笑一笑,道:“我今日要下山去一趟,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玄灵有心要跟着萧寒衣去,为此事也请求过几回,却不知萧寒衣哪里来的迂腐思想觉着姑娘家是不该抛头露面的便也作罢改为暗中跟着,以她的本事萧寒衣自然是无从寻觅她在何处,只是每每分明跟了去却还要被问上这么一回着实是叫她哭笑不得,故而只道:“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叫哥哥你莫要乱花钱。”
萧寒衣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微微正色道:“那如何是乱花钱如今家中没有不代表生不出来,若是等有了又如何是好”
玄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倒也显得娇俏可人,叫萧寒衣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当她是耍着小孩子脾气,殊不知玄灵是情真意切地想叫萧寒衣省下这笔钱来,总算多买点盐都是好的。
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一个缺钱的境地,怎么想都是涂山月的过错,若非涂山月给他们选了这么个清苦的身份,如何她还要小心翼翼藏着掖着,不叫萧寒衣察觉出端倪来早好酒好肉享受去了,她一贯旁的不甚在意却一定要满足口腹之欲,而今跟着萧寒衣在山下过寻常猎户的日子自然有些难受。
萧寒衣一定要买的乃是老鼠药。
如今这地方人烟稀少却也是有几户人家,萧寒衣日前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听来这地方最要防着老鼠把本就不多的米粮偷了去,便说今日下山去一定要买些老鼠药回来,殊不知身边跟着这一个玄灵,别说是寻常老鼠便是成了精的老鼠也未必敢近前几分,只把玄灵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偏生不能同他明说。
一时间萧寒衣收拾停当出门去了,他前脚出门玄灵后脚便变做个青年男子模样也跟在后面出去,虽说她这变幻之功在道行高深的那些人眼中不值一提,不过糊弄一下市井小民还是足够了。她倒也很讲义气,并没趁着这幅打扮便丢下萧寒衣独自去个酒楼茶肆之类的地方打打牙祭,却不是因为如何看重萧寒衣,只是涂山月给了她那一卷功法她修行起来获益良多,便下定决心要替涂山月好好看顾萧寒衣。
她在后面信步走着,果见萧寒衣买了那她百般看不上眼的耗子药来,心下免不得嘲笑他一番,却见萧寒衣又转去旁的摊子非要挑一朵绒花,一个大男人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便显出些窘迫来,他立在那里对着五颜六色的绒花简直称得上是手足无措。
玄灵心想这可不好,莫不是萧寒衣看上了哪个猎户家的女子她从前为复仇奔走见惯了高门大户里见异思迁的男人们,更何况萧寒衣本是不记得涂山月的存在的,略沉吟一番便走上前去,仗着萧寒衣未见过自己这幅打扮来与他攀谈。
“在下看兄台在这里犹豫半晌,莫不是要选了送与心上人”玄灵口吻平淡,心下却一直绷着一根弦,她其实也不知道若是萧寒衣真有什么看上眼的女子她当如何处置,总不能把人杀了吧她日日都看腕子上的血符,那血符颜色依旧如初就证明那个叫自己不许杀人的家伙还活在世上呢。
萧寒衣被她打趣,面色微红道:“兄台说笑了,哪里来得什么心上人,是看家中小妹总在窗前发呆,想着她是艳羡旁的姑娘有许多好看饰物,奈何家贫,只能选朵绒花聊以慰藉。”
玄灵听了萧寒衣这话先是一愣,想起自己在窗前站着的时候的确会有些花枝招展的姑娘路过,不过那些首饰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只鸡腿来得实惠些,她站在那往外张望也不过是因为长日与萧寒衣相对有些无事可做怕露了什么马脚,不想萧寒衣看过自己生出这么一番理解,还很把她放在心上。
这时候边上有个摆着字摊为人代写书信的书生看萧寒衣一副猎户打扮说话却十分温文有礼,不由得奇道:“兄台是山中猎户倒也像是饱读诗书之辈,很有隐士之风呢!”
其实萧寒衣自己也不知道他说起话来不像是个猎户,玄灵更是不知,但听了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妙,涂山月曾经说过这幻境最容易在细微处见破,她一扭头便见萧寒衣不曾答话,神色果有些怔怔的。
玄灵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听见有个笑吟吟声音道:“劳烦您代我写封信。”
书生见来了生意,应了一声扭回头去不再同萧寒衣攀谈,玄灵正暗自松了一口气,目光却凝定了一瞬。
那书生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梁兴扬。虽说在面貌细微之处动了些手脚可玄灵还是一眼便看出来了,她竟不知自己是这样依赖梁兴扬的,正六神无主时看见他便安下心来,只是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因为过于手足无措才出了幻觉。
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胳膊上一阵刺痛,始知不是在梦中。
这时一旁伸过一只纤细的手来,道:“我看这位公子皮肤很白,若是令妹也一般肤色的话,倒是选红的便很好看。”
玄灵大喜,再一扭头果然看见涂山月冲她眨了眨眼睛,她也不知怎么眼前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这几日之间担惊受怕得太多还是实在过不惯山中的清苦日子,反正突然起了一肚子的委屈想要诉,心想这回梁兴扬要是不给点补偿这事绝不算完。
萧寒衣一眼看见涂山月,却如遭雷劈一样愣神在当场,手里两朵绒花也落在摊子上头而不自知。
那摊主看了心想这小子莫不是见眼前姑娘美貌看傻了吧不过这姑娘也的确美得有些妖异了,他也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
萧寒衣讷讷半晌,才说出句整话来。
他也不知怎么的,一见眼前人先是觉着十分熟悉后头便觉得心头五味杂陈,仿佛同她相识已久又恩怨纠葛极深似的,可是他这小半辈子都在山中,如何同这般人物有了交集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后脑微微作痛,下意识伸手去摸的时候便见那女子目露担忧之色,柔声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萧寒衣察觉到自己动作有些古怪,便将手放下来道:“没什么,只是一时间有些晃神,不知道我与姑娘从前是否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