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扬看着曹华,眼神雪亮。
曹华如此聪明,不必他多说便已经会意,道:“我的病前后也请了许多人来看,但都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从胎里便带来的隐疾,到了这个岁数才发作出来。其实那时候我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哪里有到了二十岁才忽然病倒的呢我从前与体弱可谈不上什么干系。”
梁兴扬将曹华上下打量一番,心想她说得倒是很有道理。曹华若是站起来说不得比曹明还高些——自然不是现在的曹明而是被他下了咒之前的——这毒是来势汹汹,可偏偏又没能要了曹华的命,是曹华自己命不该绝,还是因为李寒琚就是想留她一命
因着对面是李寒琚,梁兴扬便不得不想得更多些。他想,若是李寒琚真想要对曹动手的话甚至于不用下毒这样的手段也可以叫曹华无声无息地死去,他偏偏就选了这么一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法子,那就只能说明李寒琚所需要的就是一个病中的曹华,曹华病了,才对他更有利。
一个活着然而病恹恹的曹华与一个死了的曹华对李寒琚而言究竟有什么区别
梁兴扬陷入了沉思。
他先一眼落在了曹明身上,旋即又摇了摇头。
不,不会是因为曹明。
李寒琚用曹明,只因为曹明恰逢其会有求于他,送死这件事可以叫任何人去办,不是曹明也还会有旁人。
那么会是为了什么呢曹华纵然有万贯家财也不过是个凡人,从曹明身上便能看出来曹家恐怕是到了他才终于有人与修行二字沾上了干系,他们手中又有什么是在道门执牛耳这许多年的李寒琚要得到的,又非要曹华活着才能得到的
外厢忽然响起人说话的声音,梁兴扬这才如梦方醒,想起外头还有两个白云观的弟子,想来是觉得梁兴扬一个陌生人登门却在里面呆得太久是以起了疑心。
梁兴扬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他或许可以从门外那两个家伙身上发现一点端倪,尽管以他二人的身份地位李寒琚绝不会透露什么,可当他已经有了个猜测的时候,一切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梁兴扬推门出去,正看见那两个白云观的弟子在廊下同侍女说话,一见梁兴扬出来仿佛便齐齐松了一口气,心想进去这么久他们几乎要以为此人有什么不对——
“二位。”梁兴扬沉声道。
两人一抬眼,正撞上梁兴扬的眼睛。
那双眼睛忽然变得仿佛无垠的深海,黑黝黝不见半点光亮,能将人神志全数吸引。
梁兴扬自己也不常用这样的法术,似乎是不用他便不能算是一个纯粹的妖族,他急记着师父是不大喜欢他这些小把戏的。
“你们接到的命令究竟是什么”他问道。
廊下的侍女依旧如常走动忙碌,仿佛看不见此地发生的诡异一幕。
两人起先还有一点挣扎的意思,毕竟都是修道之人,心志总比常人来得坚定些,只可惜同梁兴扬相比还是差得太远,且梁兴扬所问的也不是什么切中要害的问题,是以他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一防明师弟私下与她相见,二防有人加害于她。”
二人的答话恍恍惚惚,梁兴扬一听便皱了眉头。这话乍一听是有些好笑的,防着有人加害于她把曹华害得缠绵病榻的不正是李寒琚么然而这些弟子不知道曹华究竟是怎么病的,李寒琚也没必要多此一举用这样的话术来为自己开脱。
是以他没有想错,李寒琚用这样曲折的法子来对付曹华,他是怕曹华死的。
曹华须得活着,但不能活得太好,这又是为什么
他转身又回了屋中,先对曹华道:“凡人治不了你,是因为他们看不出这是毒,我能救你,可还要劳烦你缠绵病榻一阵子。”
曹华淡淡道:“我病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好得是早是晚都无所谓,左右这毒没叫我觉得十分痛苦。”
梁兴扬却一摇头,笑道:“我不是叫你非得再病上几日不可。你晓得我是妖怪,便该知道我是活了很久,见识也算得上广博。我走了这许多地方,可从没见过有毒是被解了就能叫下毒人知晓的,只是需要你再躺上几日。”
曹华目光一闪,并没即刻答话。倒是梁兴扬看着曹华的表情猜出了她是在想什么,她当是以为这不过一场交易,既然是交易便没有一开始能得了好处的道理。
可他来,也不过是想叫李寒琚的徒子徒孙看清李寒琚险恶面目罢了,这对他而言便是最大的好处,至于曹华身上的秘密全然是意外之喜,甚至于他能不能解开这个秘密都不要紧,只要叫李寒琚不能如愿便是了。
李寒琚用的毒的确古怪,不过是在耗曹华的心血精气。他甚至不必研究那毒究竟是什么,只要真像是治病一般对症下药就行。
梁兴扬一面斟酌着在自己的乾坤袋中四下翻找,一面问道:“自从你病,府中可曾有过什么古怪”
曹华拧眉细细想了一回,才犹豫道:“也不知算不算。”
“但说无妨。”梁兴扬眼睛一亮。
“有个游方道士路过幽州城,叫阿明请来为我看病。他看过之后只问我是不是生来带着什么东西,我想这在幽州城实在是算不得秘密便告诉了他,他说回去翻一翻书第二日再来,第二日却听说那道士进幽州城的动机不明被赶了出去。”
梁兴扬一愣。
“生来带着东西是什么东西”
曹华也没有要瞒梁兴扬的意思,将自己的另一只袖子翻了起来道:“我生下来的时候手里便握着这东西,此事在幽州城当初算是很稀奇,白云观也是因此才知晓了我家,后来一定要来收我为徒,可我不想做白云观的弟子,他们才又收了阿明。”
梁兴扬打眼一看几乎以为曹华的腕子是被割破了,跟着才意识到在曹华腕间垂着的不是血,是一颗殷红如血的石头。
“请人看过,说这是一颗碎邪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