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扬的剑素日里看去不过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剑,眼下这剑一出鞘却忽然发出了嗡鸣,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鸣声中那一颗碎邪金之中忽然有了一点明亮的红光,颤抖着想要脱出周遭晶体的禁锢。
曹华看着自己日日贴身带着的东西展现出这样诡异的一面,却并没显出惊惧的神色来,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有一把好剑。”
“是啊,一把好剑。”梁兴扬低声说道,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把剑往桌上一放,便眼见着那一颗珠子忽然自己滚了滚,仿佛是生出了灵智正挣扎着要离得远些一样。
梁兴扬微微皱着眉头,手上却不曾停息。他是用自己的剑先镇住了这东西,以免跟着生出什么事端来,可现下它的反应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让他几乎有点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了。
在他想来,这东西应该是在吸纳曹华的血,要用血将养出邪物来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一个凡人的血却万难叫什么东西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便生出灵智来,除非是血有些特异之处,或是这东西来历本就不寻常。
曹华的血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怕是没有的。
那么特殊的便是这颗碎邪金。
这东西恐怕不是随曹华而生的,是曹华出生前被做了手脚。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粉碎这阴谋便也很简单,把东西毁了是一条路,可惜梁兴扬还想看一看这背后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这是妖皇所要的东西,那妖皇便是在人族的地盘上做了许多的手脚,可是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人族的地盘上,又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思,要做这样隐秘的手脚
于是第二个法子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那个选择。
他把手悬在碎邪金上,只见得蓝光一闪,梁兴扬的血便滴在了上头。
却见碎邪金上光芒也跟着闪烁了两下,跟着内里便起了变化。像是有一点缥缈的云雾从最深处生出来,待得云雾散尽的时候那颗石头已经变成了莹莹的紫色,就像是真的把梁兴扬的血吸纳在了其中一样。
梁兴扬转眼去看曹华的神情,见曹华看上去没受什么影响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毁了这东西,也是担心它已经同曹华的性命联系在一起,若是那样的话自己这一滴血上去未必会给曹华带来什么麻烦,却会叫曹华和他之间生出一点感应来,那对他而言其实是一件麻烦事。
那颗紫色的碎邪金似乎是安静了许多。
梁兴扬盯着它,道:“你府上可还有什么相似的东西大红宝,紫鸦乌,随便什么都行——只要先戴上瞒住他们。”
曹家经商,这些东西虽说稀罕却也能拿得出来,曹华便取了自己的妆奁来翻翻找找,还真叫她找到了一根镶嵌了尖晶石的簪子出来,她把簪子递在梁兴扬手中道:“要给这东西穿孔还不能惊动旁人,怕是要劳动你了。”
她看事情通透,知道梁兴扬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今这府上只怕是除了廊下那两个假扮成小厮的道士,还有旁人与她不是一条心,自然要多加小心。
梁兴扬接了过去,把那簪子上的石头取了一番摆弄替换下手绳上的碎邪金,又将绳子还给了曹华。曹华接过来时看着绳子上一点血迹,似笑非笑地看了梁兴扬一眼。
若不是亲眼见到梁兴扬的血,旁人只怕想不到那一点污渍是血迹。
梁兴扬也很坦然,道:“我下了个小小的咒术给你防身用,也许防不住多少东西,但如果你有危险我便会感觉到。”
曹华便把手链重新戴上了,又问道:“你如今是什么打算”
“还要得罪你一番。”梁兴扬道。
曹华失笑。“得罪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你尚且来不及。”
“很快便不是来救你命的了。”梁兴扬的神情很严肃,对一旁变了脸色的曹明道:“我本想你们两个若是与白云观翻脸也没什么,是以有些事情想得不够周到,现下看来要改一改法子,但你姐姐一定是安全的,懂了吗”
曹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本能地觉着有些不安。
他看着梁兴扬从瓷瓶里取了丹药给曹华,曹华也不问那是什么便吞了下去,想要阻止,却觉得现下他们两个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梁兴扬把剑拿了起来。
剑光一闪。
曹华动也未动,只看着那剑朝自己当胸刺来。梁兴扬这一剑下手是毫不容情的,将曹华当胸钉在了那张拔步床上。
曹明惊恐地要喊叫起来,却见梁兴扬飞快地一伸手把他笼在了袖中,又撤了那隔音的结界,最后打碎了窗下的一个细颈瓷瓶。
他的容貌也在飞速的变化,先前的伪装被纷纷震落,强大的妖气叫内外无数的机关一齐被触动,有的啸叫有的发出各异的光芒,梁兴扬就站在其中然而分毫不曾被伤到,他对着那些机关甚至懒得挥一挥袖袍。
曹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张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可现下看上去偏偏美得惊心动魄,像是一尊白瓷的美人像。
她嘴角有一点笑意,有血从她的嘴角流淌而下,宛若一抹艳红的釉色。
“你不会死。”梁兴扬低声道。“只是要多受一点苦,抱歉。”
曹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眼底笑意更深。
于是梁兴扬便知道,便是他什么都没有对曹华说,曹华也已经明白了一切。
或许李寒琚在这一局里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选了曹明来寻梁兴扬的麻烦。
那两个从浑噩之中清醒的白云观弟子这才意识到曹华是遭了暗算,匆忙冲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梁兴扬将长剑从曹华身上抽出。
梁兴扬甩了甩剑上的血迹,偏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小道士,眼神森然,语气讥诮。
“回去告诉李寒琚——他不是一直想把许多的账都记在我头上么这一次,我认了,人是我杀的,可是他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