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扬没有看见剑横秋此刻的神色,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于微处暴露了许多至于叫剑横秋甚至能猜到一点真相,不过他的确也不必在意这些,便是剑横秋猜到了又能如何呢那不过是一个未曾验证过的设想,或许梁兴扬梦到自己成为那条龙是因为他身上带着太多同妖皇力量相合的东西,或许那就是一个巧合。
然而世上其实不会有那样的巧合。
翌日清晨,梁兴扬醒得很早。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算得上迟了,似乎谁都没有睡好,每个人脸上都像是蒙着一层乌云。
梁兴扬看着面色尤为不虞的玄灵笑道:“看你的样子,不像只是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
玄灵轻哼了一声,却罕见地没有反驳。
她只觉得自己在梦中渡过了无比漫长的岁月,一千年一万年都有可能,在她睡下后那个梦卷土重来,只是她再没有了那样悲伤的情绪。她其实是因此而感到过迷茫的,却看见女子的幻影正立在自己身旁,与她的目光微微接触时,女子看起来便更加的哀伤。
“我为什么不再感到悲伤了”玄灵这样问。
“因为这悲伤本就不应该属于你。”女子答她,眼底的悲伤渐渐化为实质,有血泪在那张虚幻的脸庞上流淌,叫玄灵觉得惊诧莫名,然而并不觉得恐惧。
“那该属于谁”玄灵向来是有了问题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跟在梁兴扬身边也只是略略收敛了些。如今她想,她是在自己的梦里,无论这个梦多么的奇诡,在自己的梦里她总该是无所不能的。
女子——玄灵偶尔从剑横秋和梁兴扬的对话里能窥见一斑,那个被他们称为师父、与自己有着极为相似一张脸的人,叫做寒宵,但玄灵想要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又没来由地有些胆怯,仿佛叫出来便会有旁的事情发生。
寒宵冲她颇为感慨的一笑。她与玄灵分明有着别无二致的脸庞,却在这一刻显出分明的差别来,玄灵面对寒宵从不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却也在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和她的确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难怪梁兴扬和剑横秋从来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混淆。
“也不属于我,该属于沉睡在时间尽头的那一个。如果回到一切开始之前,或许仍有转转圜的余地,然而人或是妖又怎样才能有逆转时空的力量呢不过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而后玄灵终于清醒过来,天光乍明周围一切都是蒙蒙的亮,这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刻,却不是一个猫妖发抖的原因。
谁是沉睡在时间尽头的那一个是谁想要逆转时空人与妖都不曾有那样的力量,那么妖皇是否能拥有那样的力量寒宵和她是什么关系,和那应该悲伤的存在又是什么关系分明有这样多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她却一句话也不敢问出来,问出来大抵会被当成是疯子的呓语,或许梁兴扬会肯信她,可光是相信却没有用。
她隐约能够猜到的是,如果是妖皇想要逆转时空的话,一定会有很多的人和妖要为此付出代价,而一直执着于要走到妖皇面前去的梁兴扬现下看上去像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却没准真的是唯一能够阻止妖皇的,玄灵也不知道自己的信心从何而来,那一串石头在她看来没有任何所谓特殊的力量,即便是她曾与其中的许多相接触过。
梁兴扬眼里玄灵总是心思简纯的那一个,他想不到一瞬间玄灵心中是这样的百转千回,只是惯常调笑一句便移开了目光,所以他不曾看见玄灵的眼神。可是一旁的剑横秋看着玄灵却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上前了一步,梁兴扬和玄灵一齐望过来,总算叫他意识到自己做的是怎样一件可笑的事情。
他甚至有些恼怒,甚至于迁怒,但怒意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从玄灵的眼中看见了师父,那种眼神是他曾经那样熟悉而无法忘怀的,可下一刻那个眼神就消失了,叫他意识到眼前还是那个小猫妖,而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个瞬间,猫妖就变得十分可恶起来,从前他只当玄灵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这一刻却觉得她无比的碍眼,她不该有这样的一张脸,至少不应该在此刻有这样一张脸。
因为从噩梦中醒来之后,他忽然比平日更加想念师父。
梁兴扬将客房大门推开,果不其然看见昨日见过一面的侍女站在那里,也不知等了多久。
他微微挑眉,问道:“你们城主是派你来监视我们的么”
那侍女是个很美貌的女子,她身上同样有孔雀一族的特质,只是为人侍者,孔雀族的骄傲反而显不出来了,眉梢眼角的那些金绿色的纹路便也跟着一起变成了温驯的模样。听见梁兴问她,她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几位是城主的贵客,我定然没有那个本事监视几位,不过是来看几位有什么需求罢了。”
梁兴扬不信她的话,此刻却也不说不信,只是含笑道:“劳烦带我们去见一见城主。”
侍女欣然应允,梁兴扬有一瞬间怀疑蓝玦是特意叫她等在这里的,是他猜到了梁兴扬今日还要与他见面,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蓝玦没那个脑子,他们跟着侍女穿过富丽堂皇的城主府,绕了也不知有多少个弯子,最后停在一扇对开的雕花大门前面。
梁兴扬觉出了一点细微的不协调,但一时间没想到这不协调来自于哪里,只见侍女一把推开了大门,稀薄的晨光里蓝玦尚酣然高卧,听见声音翻身坐起的时候脸上是很狂暴的怒意,可是怒意在看见梁兴扬身前站着的侍女之后却一瞬间消失无踪了。
“绿”他顿了顿,语气与其说是和缓不如说是有些心虚。“你怎么与他们在一处又怎么来得这样早”
梁兴扬看着此情此景,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是觉得何处有些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