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的绿色光点并没如绿珠所想一般化为漫天的光雨将蓝玉笼罩在内,而是在一阵震颤之后忽然纷纷爆裂成了更细小的光点,且一面下落一面迅速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梁兴扬在那一瞬间伸出手去接住了一点还没来得及尽数熄灭的光,愕然发现那里面有极不起眼的生命气息正在飞快消逝,那种气息微弱而淡薄,显然不是属于人族的,甚至也不像是走兽飞禽,倒是更像某种小虫。
“这不是单纯的阵法”梁兴扬低声问道。
“孔雀族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造出一个轻松处决自己族人的阵法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给自己打理羽毛上头了。”剑横秋嘴上嘲笑着,神色却显得并不轻松,显然刚才那一手是耗费了他不少心神,他如今在梁兴扬面前肯用这一招,也证明他无论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总归是暂时真正将自己视为梁兴扬的同伴的,至少今夜他肯为蓝玉出手。
就像绿珠说的那样,蓝玉是否死在今夜,与剑横秋其实没什么关系。
梁兴扬有些不解,却也没有问。他对剑横秋当年究竟做了什么其实不大清楚,只知道师父偶尔会用那样怆凉的语气念出自己这位师兄的名字,也知道剑横秋嘴上嘲笑着师父的愿景,却还是在知道了当年真相之后愿意以卵击石来到妖域,所以他现下对剑横秋抱有极为复杂的情绪,一方面知道剑横秋所犯下的杀孽深重,一方面又觉得这背后总有些古怪,如此种种,竟让他在提防之余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剑横秋了。
他只听见剑横秋发出了一声冷笑。
“尸妖对生气总是很敏感的,你们豢养的这种虫子却是对付自己的利器,就不怕有朝一日叫外族得了去果然是脑子里只有羽毛的蠢货。”
绿珠的脸色阵青阵白,梁兴扬看着蓝玉的神情则是有些古怪,因为剑横秋这话是把蓝玉也一并骂进去了,可是蓝玉却仿佛毫不在意一般,他只是盯着绿珠,然后缓缓展开了自己的扇子。
“你暂且不能杀她。”梁兴扬忽然道。
他知道蓝玉的扇子是件法宝,当是这么多年来他自己祭炼出来的,那扇子里一定藏着许多秘密,今夜既然不宜叫他杀了绿珠,那么也更不应当让绿珠看见其中哪怕丁点奥秘。
蓝玉的手微微顿了顿,他看向梁兴扬,道:“其实今夜的事情你本不应该插手,我们之间确是你死我亡的境地。”
“我说的是暂且。”梁兴扬倒是不担心蓝玉会对他动手,只是孔雀向来骄傲总要把事情说得清楚些。“你现在杀了他,蓝玦会发疯,你也会错失正大光明的机会。”
因绿珠还在旁站着,他说得倒是不甚明晰。其实以绿珠这样深沉的心思,即便梁兴扬不把话说得明白了大抵也能猜出一二来,梁兴扬只是要蓝玦绝无可能掌握直接的证据,才没有把他们心照不宣的东西说出来。
绿珠的目光果然一闪,道:“你要对妖皇不利,而后嫁祸蓝玦,如此一来蓝玉的上位便可光明正大真是学了许多人族的卑鄙无耻。”
她显然知道梁兴扬是常行走在人族地界的,可梁兴扬也不以为忤,道:“绿珠姑娘才是自学成才。这些鬼蜮伎俩本就比正大光明的手段好学得多,不能算我十分聪明。”
绿珠叫他气得发怔,咬牙冷笑道:“你以为你劝服他今夜留得我命,我便会与你们合作,蓝玦便会对此事一无所知这绝无可能!且不说蓝玉来日称王绝无我容我性命的道理,便是你们要对妖皇动手这一件事,便足够我和蓝玦死无葬身之地!”
“绿珠姑娘是聪明人,利害都看得通透。”梁兴扬淡淡道。“可我既然敢让你听出些端倪来,自然便有我的法子。”
他转向蓝玦,道:“不知可否帮我一个忙”
蓝玦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我看这一次,依旧是你在帮我的忙。”
说着他屈指一弹,一缕风便将绿珠牢牢束缚。其实他与绿珠之间的差距本没有这么大,可是方才剑横秋不知用什么法子将绿珠的阵法破去,那些虫子身上都带着绿珠的一点法力而剑横秋下手又极狠将那些法力尽数打散了去,因此现下绿珠可以算得上是元气大伤。
绿珠挣扎了一下未果,恨恨地瞪着梁兴扬。
剑横秋退开两步,若有所思道:“也许那个小尸妖跟在你身边,是能走出一条绝不相同的路来。”
“他经历的年岁可比你要长上许多。”梁兴扬轻笑了一声,来到了绿珠的面前。他的指尖有一点浅浅的白光,那白光看上去是很温和的,并没什么用以伤害旁人的力量,可那根手指按在绿珠额间的时候却叫绿珠难以遏制的颤抖了起来。
绿珠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惧,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种极为熟悉又令她忍不住想要臣服的气息,那种气息她是曾经感觉到过的,是——是什么是妖皇么
她的眼皮沉沉合起,仿佛是陷入了酣梦之中,而她的眉心正缓缓生出一朵奇异的花来,那朵花是纯粹的碧色,如同用碧玉雕琢而成一般,花瓣上似乎还有着晶莹的露珠,随着绿珠的呼吸震颤。
“要改变记忆很难,要让全部的记忆消失也不大容易,可若只是让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那还是很容易的。”梁兴扬将手一拂,那朵花便飘离了绿珠的眉心。
他竟将那花儿转手甩向了蓝玉。
蓝玉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地抬起手来试图将那朵花握在手中,但是他的手只是刚刚触及,本像是碧玉一般的花朵便忽然变成了一缕青烟飘散开来。
梁兴扬笑出了声。
“一个小小的把戏,我也不知道为何蚌同幻术会生出干系来,可这就是我生而俱来的本事,不算是有用,博你一笑。”
“恐怕是博你一笑。”蓝玉放下了手,不知怎地看上去竟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