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优看着梁兴扬的神情不由得轻笑一声,几分促狭地问道:“怎么,你是怕了”
梁兴扬不以为意道:“怕自然是不会怕,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期待,毕竟能入你梦的定不是凡俗之物。”
文优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道:“她不曾入我梦来,不过有游方的道士在我这里借宿了一晚上,没能看出我的端倪,夜半是被她吓得够呛。”
梁兴扬想到那个场景禁不住一笑。这里也算是中原腹地,有那觉着自己几分本事还算不错的敢于出来四处混一口饭吃,这年月不太平,总还是有人愿意用财帛换一个心安的,不过文优的意思他倒是明白得很,那不是什么游方道士,是个要钱不要命的骗子。
“后来人怎样了”
“他不知道问题所在,我便略施小计一路把他给吓唬出去了事。”文优淡淡道。“不废我什么力气,也省的他再鬼哭狼嚎的惹我心烦。”
梁兴扬闻言打量他一番,直到把文优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笑道:“原来你也会与人为善。”
文优轻咳了一声,似乎比起平日里脾气是更坏了些,道:“与人为善我只是被吵得头疼。”
说着他便像是急着转移话题一般指着尚在昏迷之中的玄灵道:“她还要些时间才能清醒过来,你在她周身布阵驱鬼便罢,不用挪动她。”
梁兴扬一怔,这么说这叫文优觉得有些头疼的是个鬼魂一个寻常鬼魂会叫文优这样的妖族也有些手足无措那总不会是个又是一个鬼妖罢
文优见他神情凝重反而有些不明所以了,听过他心中疑虑才笑道:“世上哪里会出那么多鬼妖,我不出手只是因为源头不在此地,她也不曾入得我梦来,只是偶尔一两个借宿此地的都被吓出好歹我怕名声传出去便有什么藏了真本事在身的牛鼻子前来,再看出我这里不妥。”
梁兴扬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转眼便入夜,他先去问剑横秋敢不敢入睡,剑横秋似是觉得有些无聊不过横他一眼便入睡去,梁兴扬便靠在石像之侧问文优道:“你说我们两个都睡,她会选入谁的梦”
“都是一样的。”文优的语气听上去是恨不能把梁兴扬打晕了清净,梁兴扬哈哈笑一声,便也和衣入睡。
起先是黑甜而无梦的一场酣睡。
从候城走脱以来梁兴扬心上总绷着一根弦,怕自己稍慢一步便叫玄灵出什么差错,他知道这已经和他的性命没什么干系,但总觉得玄灵若不是往日玄灵,自己亲手把她拖进这旋涡之中也算是一桩失职。
如今总算是稍稍松懈些,他几乎是即刻便进入了睡梦之中,只是起初无梦,渐渐地才有了一点动静。
仿佛是有人在哭,呜呜咽咽听不清楚,只听得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梁兴扬看四面依旧是黑的,只眼前隐约有一点光,看不大分明。梁兴扬便知道自己是应该循着这路走下去去找那哭泣的女子,不过一想到文优欲言又止的神情,便决定先在原地略等一等,看事情究竟会怎么发展。
那声音一时间没有等到梁兴扬的反应,先是渐渐沉寂下去。
梁兴扬想,这就结束了她总不会是转而去入剑横秋的梦了罢
过了一阵,他却是在鼻端嗅到了一点腥风。
梁兴扬便想,这鬼魂还是有几分道行的,便如文优所说,是叫盗宝者扰动了才会现身于世,此前不知是已经修行过多久了——想到这里他便眉头一跳,心想这总不会再是一个天地大变之前的鬼魂了吧
不太像,若是有这样漫长的时间,这鬼魅应当便已经成了实体,不会只能趁夜在梦中出没。
梁兴扬四下一看,见到的是一只白额吊睛猛虎,那虎是栩栩如生,可梁兴扬看了却不过笑出声来。
“我记着这猛虎都是在山中,水产怕是吃不大习惯。”梁兴扬甚至饶有兴趣同那暗处的鬼魂开起了玩笑。“你不如去另一个梦中瞧瞧,那是一具尸体,也许猛虎还会有些兴趣”
猛虎似乎是愣了一下,脸上生出些很人性化的错愕来。
“你是伥鬼也不大像。”梁兴扬沉吟道。“那虎怕是早就死了,你只是怨恨而不肯去吧也不是因为葬身虎腹而有这冲天的怨气,那是为着什么是因为有人害你还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他一口气便把最常见的冤魂厉鬼成因都报了出来,倒是叫鬼魂也跟着错愕起来。
梁兴扬转着圈打量那猛虎的形象,口中啧啧有声。
“嗯,倒是肖似,看来你对这猛虎的印象是十分深刻,然而我左右也不害怕,姑娘为何还要做这幻象呢不如现身来一见,毕竟这沧海桑田,你所恨之人恐怕也早已不再是当年人了。”
他知道冤魂总要寻人转世报复,却也觉得能救下一个便救下一个,况且眼前这一个也根本算不上是前世夙愿了,不知过去多久,更不知是过去了多少世。
猛虎略停顿一瞬,在原地匍匐下来。那虎口中跟着伸出一只手来,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透过其上的鲜血倒也能看出是女子的手,端的是婀娜多姿。
梁兴扬不为所动,只是轻轻一声叹,似是为红颜薄命而感到惋惜。
这女子在他梦中选择了极唬人的一种现身方式,是整个从猛虎口中钻出来的,若是把这段画面倒转了,也许会很像是她葬身虎腹的时候。然而虎豹毕竟不是蟒蛇,恐怕没有把人囫囵吞下去的习惯,是以梁兴扬看了也知道这是想吓他一回,不过容色沉静地看着。
“你不是人”那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也带着一点幽怨的意思。“不,我的意思是,你是妖族”
梁兴扬倒是被许多人也好妖也罢指着鼻子骂过许多更不堪入耳的话,对她这一时口误半点不曾芥蒂,温和笑道:“我是个妖怪,不过也略会一点道法,你要是想叫叫一声妖道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