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发出了一声极为低微的叹息,那叹息如同一阵清风吹过,在如今这十分炎热的山上是分外突兀。
“是啊,我不会如他的愿,可也不想如你的愿。”
梁兴扬苦笑起来,道:“我又能有什么愿望呢不是你把我叫来这山上的么从始至终这都是巧合,实际上我本想离你远些的。”
云英有些讥诮地一挑眉,道:“是么因为怕我想起来之后来斩妖除魔”
梁兴扬只是很平静地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愿意让你想起来,因为那对你来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此时那白云观的道士也跟着出手了,他是被剑横秋勾起了一点火气,所以动手的时候也显得并没什么顾忌。他的剑显然也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剑,在烈日下闪出一点耀眼的剑光。可剑横秋仿佛是十分不屑的样子,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抬手,腰间的宝剑旋即出鞘,自动地迎了上去。
“多谢了。”梁兴扬低声道。
剑横秋冷然道:“只是看不惯他们而已,你说了,师父的死是与他们有关的。不过我也不能支撑得太久,你尽快和那丫头说得明白些,别叫她碍事。”
梁兴扬心想对于这凤凰山上的种种谜团他自己都是浑浑噩噩的,又如何说得明白闻言不过更是苦笑,这时候玄灵却也加入了这个让他头疼的战局之中。
“我好像见过你。”玄灵显得有些迷茫。“你也是我们师门的人么”
云英微微一愣,脱口道:“你把她的记忆也抹去了”
梁兴扬只觉得自己头大如斗,眼见着玄灵的目光已经有些不善,道:“误会,都是误会,我容后再与你们解释,当务之急是解决这凤凰山上的异动——”
“解决”半空中那人与剑横秋斗了个不可开交,倒也难为他还有余力插话,只听他低低冷笑道:“解决什么难道这凤凰山的大火,不是因为你才燃烧起来的么”
梁兴扬的眉头一跳。
他一时间分不清眼前人是想要栽赃还是认真在诉说妖皇与凤凰神女之间的关系,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云英的神情眼见着已经更不善了些,他只觉得分外头疼,揉一揉眉心道:“因为我你想说的是凤凰神女因为怨恨你的主子而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那人森然笑道。“重要的是世人如何看。”
梁兴扬心头略松泛了些,他可以确定,此人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妖皇与他身上这片妖皇残魂之类的内情,不过是想要给自己再平白定罪罢了,虽然这也不能说是一件快事,可他毕竟已经很习惯这档子事,不过是白云观一贯的龌龊手段,过去不能伤害他分毫,如今也更不能够。
所以他只对着云英,沉沉道:“你信我么”
云英本能地便想答不信。
妖族都是惯会花言巧语的,这是每个人族都明白的事情,她是道士,自然是懂得更多。
然而看着梁兴扬的神情,她又总觉得是有些心生震颤的意味。
他很专注地看着云英。
云英在那一刻便很清楚,即便是他最终听见的是那个他不想听见的答案,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在。
最后,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或许那一瞬间她想起的是站在那个院子里梁兴扬对着他都说了些什么,也或许是因为,她只是单纯地忽然想相信一回妖族中也有不一样的存在。
梁兴扬瞧见她点头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流露出多么欣喜的神情来。
他只道:“那很好,你看着便是了。”
说罢梁兴扬也把自己的剑抽了出来,道:“虽然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大高兴,所以还是打算出一出气。”
他换来的是那人一声讽笑。
“是么可从今往后,你更是万古不易的罪人。”
梁兴扬笑吟吟反问道:“倘若我把你斩杀在此处,又有谁会知道你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龌龊事呢”
他的话是辛辣而讥诮的,半分客气不曾有,让那人的面色是阵青阵白精彩万分,可叫梁兴扬意外的是,不过瞬息之间那一看便是眼高于顶的家伙神情便已经恢复了正常,依旧是一副矜傲的模样,仿佛笃定了梁兴扬一定会为此而麻烦缠身一般。
“且不说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的大话倒是放得很厉害,可惜的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身形是在剑横秋和梁兴扬的围攻之下摇摇欲坠,如同将被秋风扫落的枯叶一般,梁兴扬却知道他这身法已经算得上是精妙,因为迄今为止依旧没有被一剑穿心。
那人又向后猛地一折腰,还觑着空隙反刺出一剑来将剑横秋的剑逼退了两分,从那个常人根本注意不到也瞬息之间便会消失的缝隙之中闪身出来,竟还记得接上后半截话。
“就算是有,今日凤凰山火起,天下人也都该知道是谁做的。”
“我明白了。”梁兴扬双手结印用符去封他退路,也在念咒的间隙冷笑回道:“你们早知道凤凰山上会有这一场大火,是妖皇知道这件事又告诉了他那狗腿子吧真是了不起,凤凰观是你们的弃子犹嫌不够,还要用它来做局,李寒琚的脑子此时竟然好用起来了。”
云英听见弃子两个字,身形微微颤抖起来。
她仰起头来看着那个在围攻之下显得十分狼狈的背影,想起师父说让她一直向北走时眼中是怎样晦暗难明的意味。
是不是那个时候起,师父就知道不会有援兵,就算是她走到了白云观也没有用这一场大火是命中注定,可是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命中注定
云英攥紧了拳头。
她没有听见反驳,说明梁兴扬所说的是真的。
凤凰观是一枚弃子。
白云观把凤凰观当做是弃子。
可是棋盘上的弃子只会被丢在一旁,以人为棋子的时候,被当做弃子的那一子却是可以燃烧的。
那便燃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