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扬亦跟着低低冷笑。
“和平些可我求的是你万万不能应允的事情,你现下与我说希望我们之间能和平些”
妖皇也不以为忤,是一般的冷笑。“你可不要忘了,你本不是人族。”
“可你现下也叫我知道了,我原本是个什么东西——或说你原本是个什么东西。”梁兴扬淡淡道。“烛龙想要的是这一方天地的安稳,我想,我身为烛龙的一片残魂,想要接过他的愿望来也不算是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情。”
可妖皇真的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自己听见的是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
他的笑声里也蕴含着一点常人无法抵挡的力量,或许妖皇是故意的,是故意想要借此展现他的威力,叫梁兴扬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多么不可逾越的一道天堑,从而叫他臣服。
可是妖皇终究还是想错了。
梁兴扬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为强权和力量所动摇的家伙,如果是的话,也许白云观这么多年无止境的追杀已经让他退缩了。要知道,白云观此前追杀妖族从没有这样多的败绩,在李寒琚还没有与妖皇达成协议的年代,白云观的道士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而这些本事到现在却也没有消磨殆尽。
那些被妖皇放弃、用于拉拢李寒琚这颗棋子或说是让李寒琚能够不为人怀疑而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从而变成牺牲品的妖族往往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被白云观捉拿,成为他们的功绩,一个是狼狈地逃窜回妖族的领地,从此再也不敢踏足人族,成为妖皇最忠心耿耿的附庸。
原本梁兴扬还以为妖皇这么做是要为自己拉拢些属下,虽然不知道被道观追得狼狈逃窜的弱小妖族究竟有什么被当做属下的意义,直到他理解了李寒琚和妖皇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后才有所明悟,知道那些妖族的生死在掌控白云观这样大的诱惑面前不值一提,妖皇也不是真正爱着他治下的那些妖族。
而今日,一切是更为明晰。
妖皇对那些妖族何止是不曾有上位者的体恤。
他是平等地愤恨于妖族和人族两族,平等地憎恨着两方世界。他当然不会容许师父的计划达成,因为隔绝两方天地的力量是真正的天地之力,那样强大的力量即便是继承了烛龙大部分力量的妖皇也无法抗衡,也许曾经的烛龙是可以打破天地之间的障碍,但他的真元被用于镇压凤凰神女和九天玄女,烛龙的真元是钟天地之力生出来的,烛龙更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一条烛龙,那真元的力量怎么可能被妖皇单纯地用修炼去弥补
所以即便是妖皇,也不知是精心策划了多久才找到打通两方天地的方法。
那当然是很惨烈的方法,人族这一边是用一场巨大的、席卷了一方世界的血疫作为开始,而妖族那一边又付出了什么梁兴扬心头微微一动,他忽然意识到那些最古老的妖族或许不是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自然陨落的。
是妖皇有足够的理由去忌惮那些最古老的妖族,或许是要掩盖一些秘密,或许是因为那些妖族能够对他造成威胁。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证明在最一开始妖族其实也是受害者,他们那一方天地或许不够完美,但终究没有恶劣到叫他们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要跨越世界的界限来到这里的地步,是妖皇挑动了妖族的野心。
或许,在来到这方世界之后,发现付出与收获不够对等的时候,那些妖族也是有过后悔的,只可惜他们与妖皇的力量差距也太过悬殊,妖皇或许在这一方世界无法对他们大肆杀戮,但等他们自己打破了两方世界的隔阂而来到此处之后,便是把自己的头颅悬在了妖皇的铡刀之下。
这才是远古妖族寂灭的真正原因,这才是妖皇肯于按兵不动的原因。
妖族恐怕也不像是表面上那样驯服。他们崇尚强者,却未必肯于为一个想要把己身也一并毁灭的强者做马前卒。梁兴扬不相信所有的远古妖族都已经丧命,那些妖族在漫长的岁月中总也应该有些保命的后手,这就是妖皇有意无意之间又要拉拢一些妖族的原因,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蓝玦。
蓝玦有什么不过是个志大才疏的妖怪,若想找这样有野心的妖族,妖皇信手便能找出一大把来,然而最后被妖皇选中的似乎只有蓝玦。
因为蓝玦是孔雀一族的王族,因为孔雀一族的王族身负龙雀的血脉,而龙雀的血脉再往前追溯,便是龙族的血脉。
龙族,烛龙。
梁兴扬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似乎又一次地、在妖皇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信息之中窥到了更多的真相,这不是说妖皇有多么的愚蠢至于让自己的话能够有这许多漏洞,是妖皇根本没想到梁兴扬能掌握这许多的秘密。
妖皇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太久了。
或许,绝对的力量与权威的确会蒙蔽他的眼睛,叫他再不复之前步步为营时所能做到的缜略周密。
这是妖皇的疏忽,也是梁兴扬的机会。
或许是梁兴扬长久的沉默给了妖皇一点错觉,他错觉梁兴扬是无话可说了,所以决定自己说得更多一点,把这曾经与自己是一体,现下却成了一块很棘手拦路石的家伙再威吓感化一番。
妖皇大笑之后,道:“你可知道,烛龙的魂魄也早就在那个时候便消散了你以为你是烛龙的一部分不,你只是孤的一部分。”
又是一桩与梁兴扬所想背道而驰的秘辛。
梁兴扬压下狂跳的心,他要从妖皇这里得到更多的消息。
于是他的声音依旧显得十分镇定发,仿佛是全然不相信妖皇此刻的话语。
“你撒谎,若是烛龙的魂魄已经溃散,你又是什么我可知道尸妖要想成妖,魂魄也不能离体,不然尸体就永远是一具死尸——你不会是想告诉我,烛龙与寻常人族在这一点上有所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