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剑师的话叫梁兴扬觉得有些吃惊。他本以为祝剑师是已经许久不问世事了,却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来是方才重铸肉身的时候交感天地而有所体悟所致,这体悟大抵是会比他现如今所知的都更为详细些,毕竟他的体悟是自天地之间而得来的。
梁兴扬急忙问道:“不知前辈方才都看见了些什么”
祝剑师听他这样一问,脸上却是闪过了一丝迷茫的神色,他沉吟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方才我的体悟也是十分玄妙,说不出究竟看见了什么,只知道这天地之间的隔阂虽然被你所说那众妖之皇强行破开看似这许多年只有妖族肆虐而无旁的祸患,实际上两方天地交叠已经十分不稳,若是再迁延下去只怕都会归于毁灭。”
这倒是梁兴扬没有想到的。
他沉默了一瞬,低下头道:“原来如此,所以无论是烛龙的残魂还是玄女的残魂,都在这时候出现了,另一个已经苏醒,而我身上的这一个呢”
梁兴扬像是在问一个问题,可是任谁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祝剑师也跟着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知你们究竟要如何做,我只会铸剑,也许今时今日你到这里就是我的命数,我就是为了铸这一把剑而得的。”
他说着便接过了梁兴扬的剑。
祝剑师铸剑的所在却不是这里。
他带着梁兴扬来到大殿之后,这是梁兴扬不曾见过的另一方天地了,他有些好奇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认出不少东西都是寻常铸剑师求而不得的东西。虽说丹鼎之术触类旁通,都算是把什么东西架在火上来烧,不过当初师父也不大擅长炼丹,到他这里当然也不甚擅长,而且他操纵起火焰来自然不如自己本源的力量那样得心应手,寻常丹药能炼得,若是用到什么稀世的材料去炼丹便是暴殄天物,故而他对炼丹只能说是初窥门径,铸剑便更是陌生了。
祝剑师任由梁兴扬看他所藏这些材料,自己认真将这两把剑都看了一回,眉头微微皱着。
梁兴扬想,他大抵是觉得这两把剑不够好。
虽然不知道祝剑师究竟是什么名声,因着祝剑师所在的年代实在是太过久远,天地大变之后很多资料都散轶而去,这祝剑师更未必就是真名,但毕竟这是梁兴扬所知第一个兵解之后尚能在世上这许多年,更有天剑山这样的洞天福地傍身的铸剑师,想必必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铸剑大师。
这样的铸剑师来面对这样两把剑,有些嫌弃的意味也是常事。毕竟这两把剑的来历一点都不响亮,不过是师父亲手交在他们手中的罢了。
然而他却听见了祝剑师的叹息。
“我认识这两把剑。”祝剑师道。
梁兴扬的眼皮一跳,他第一次见祝剑师的时候可也带着其中一把剑,却未听见祝剑师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故人之剑,从前似乎也在你身上看见过一把,不过当时不能确定直到今日把两把剑都拿来细细端详才晓得真是紫电青霜。”祝剑师抚摸着手中的两把剑,怅然道。“这是徐夫人的剑。”
梁兴扬眉头一动,他是知道徐夫人之名的,此人虽听上去是个女子然而却不过是名为夫人,铸造的剑都是锋利无匹,更有曾经用于刺杀王驾的剑也出自这位徐夫人之手,他不曾想过师父手中有两把来自于徐夫人的剑,更不曾想过这一对剑是被分赠给了他和剑横秋。
难道师父一早便知道她会收下两名弟子么
“龙鸣凤啸,紫电青霜。”祝剑师有些出神地看着手中剑。“这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剑成之日我在他身旁,却也亲眼见证了他将这两把剑以身为鞘做了封印。”
梁兴扬不由得动容。
他当然知道什么叫做以身为鞘。
这是上古铸剑师的一门秘术,不论是多么技艺超绝的铸剑师也不过在一生中能用这法子一次,现下这法子是已然失传了,不过便是不曾失传,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去用。
如果铸剑师在铸成一把剑的时候天象不祥,铸剑师便会想办法封印这新铸成的剑,或是以各类材料的五行之力镇之,或是以精血镇之,这血可以是有灵的飞禽走兽,也可以是铸剑师自己的。
而若是铸成了一把绝世的凶剑,铸剑师或许便会选择以自身为鞘封印这剑,从此剑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而世上也再没有这样一位铸剑师。
那是以生命为代价开启的秘术,因为代价太大,所以几乎从未有过记载说是什么人用过这剑,祝剑师的名头虽然不响,徐夫人的名声却是因为那把弑君之剑在天地大变之后的数千年间也在传送,这样的一个人物竟然肯以身殉剑,而他以身殉剑的事迹竟没有半分流传在外,饶是见多识广如梁兴扬,若今日不是祝剑师说出这一段秘辛,他也不会知晓半分。
是什么样的剑,让徐夫人肯以身殉之
“这应当是我那位老友一生中最得意的两把剑,但是当这剑铸成的时候,天象却是十分殊异。我从未见过那样多不祥的天象同时出现,徐兄看过之后倒是十分得意然而也有些担忧,他说,这两把剑生来便是能劈开那扇门的。”
梁兴扬的心头又是一跳。
门。
又是那扇门,那扇门当然便是这两方天地之间的门,当时那门尚未打开,显然徐夫人的剑是有违天和而生,而如今这门是已经打开甚至于摇摇欲坠了,他此时带着这两把剑前来找到世上或许唯一还认识它们的铸剑师,是否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师父是不是一早便知道这两把剑是什么,所以才把素日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两把剑交在他们手中梁兴扬忽然意识到,他们的确是会遇上祝剑师的,因为天剑山上淬剑石是师父为数不多的叮嘱之一,也就是说,徐夫人的剑和认识这两把剑的祝剑师的相遇,是在师父的计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