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间还是笑盈盈的,但是梁兴扬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可撼山岳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大了,强大的威压几乎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他此前只感受到过一次,那便是在妖皇的身上。
梁兴扬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他身上属于烛龙本身的力量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应激而出,眼前这大妖显然已经算是来势汹汹,若是因为梁兴扬身上不受控制的这股力量再反击一回,还不知道要闹出些什么事端来。
眼下镇妖塔被破,妖皇显见很快也会坐不住了。而祝剑师此前又告诉他天地之间因为这道被强行打开的门眼下已经摇摇欲坠,梁兴扬简直觉得如今是头悬利剑,说话的语气便也没有那么客气了。
“我来,是为了关上这扇门。”梁兴扬淡淡道。他没有刻意去解释门究竟是什么,想来眼前这涂山狐族身为上古大妖是该明白个中道理的。
他话音刚落,女子眼中的敌意便淡了下去,但是她旋即便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莫不是在和我说笑吧一个小妖,却说自己能关上那扇门——”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梁兴扬把自己的袖袍撩了起来,那串煌煌然的手链正在他的腕子上熠熠生辉,她当然不是为眼前富贵所震慑,而是觉察出了其中的力量。
“还差一颗。”这大妖不亏为上古大妖,眼力是极为毒辣的,一眼便看出梁兴扬拿出这个所代表着的是什么,她低低笑了起来。“还差一颗,你打算从什么地方得到”
“不必从什么地方。”梁兴扬平静道。“你能看得出来,虽然我身上有着烛龙的一片残魂,但我的真身是一只蚌妖,你也可以说是一条蜃龙,我的内丹就是那颗水石,不需要再从别的地方寻觅。”
狐妖看着他,眼中有些难以置信的意味。
“你要为天下而死”
“剖丹未必会死。”梁兴扬淡淡道。
他说的倒是实话,剖丹未必会死,然而剖丹之后若还是要面对妖皇那样强劲的对手,便是个必死之局了。这狐妖倒也十分明白,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惊愕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半晌看梁兴扬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懒懒道:“那就祝你好运罢。”
“不知前辈是要去干什么”梁兴扬问。
“干什么”她笑了一声。“趁着天地还未真正倾塌毁灭,回去看看我那些狐子狐孙。”
梁兴扬的神情却严肃了些,道:“我希望前辈能助我一臂之力,同我共抗妖皇。”
女子轻笑了一声,道:“我与他无冤无仇,虽不愿尊他为皇,但还是不愿意与他兵戎相见的。”
梁兴扬却道:“无冤无仇不知涂山一族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叫他能对涂山族人的躯体念念不忘。怕是想要制造一个完美的牢笼来囚禁能与他抗衡的神明魂魄吧”
女子脸上的表情又一次凝固了。
是的,涂山一族的躯体是有这样的功能,所以涂山族人若非是被强大的外力抽去了魂魄是绝不会魂飞魄散而死,也许随着上古大妖的沉寂,也就只有妖皇一个有这样的能力了。这是涂山族的一个秘密,因为一具能护佑魂魄的躯体实在是太过珍贵,传出去定会引来觊觎。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涂山族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这个秘密了,毕竟当年她被镇压得实在仓促,并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现下却被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妖怪一语道破,而且看他的神情还很笃定。
他是遇见过这样的事情,而非空口无凭便欺瞒她想要她与妖皇为敌。
也就是说妖皇是做过这样的事情。
妖族是极为护短的,涂山一族更是如此,她忽然明白了当年那条烛龙身上生出来带着冲天怨气的尸妖为什么非要撕开两方天地之间的通道——烛龙是神躯,镇妖塔不会将他也一并镇压,他从一开始打着的便是一石二鸟的主意,有些大妖厌恶人族向往另一方世界,便轻而易举地被妖皇所利用,镇妖塔一开,世上仅剩的大妖便只有那烛龙之尸一个。
真是一场妙算。
她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的,眼前这个小妖怪说出事实来当然也是存着利用她的心思,然而这是一个肯剖丹出来把门关上的傻子,既然是对着这样一个傻子,帮上他一把又有何不可为自己报仇,也算是做一件好事,别叫那些人族见了妖族便如临大敌的。
想当年她也不曾冲锋在前,只是不巧天地大门打开的时候正在城中同人喝酒,一时见看着热闹虽没有帮了多少人族倒也护住了自己那几个人族伙伴,只是被白云观那老儿开启的镇妖塔不分青红皂白一并镇压了去,那是神族留下来的东西。
她也知道这帐不能算在人族头上,可惜毕竟镇妖塔里的日子太难捱,她出来的时候也是带着一点怨气的,本打算两不相帮,却是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个小妖怪给说服了。
小妖怪所说的正是她最关心的事情,这更不假。
她还是挺喜欢这人间的,为了这个人间与那条烛龙之尸对上虽然不大划算,但是谁叫他惹上了涂山一族呢狐狸可是最记仇的。
她道:“好,那我便先留下来看看热闹吧。”
梁兴扬望着天边,那里依旧是一片凄艳的血色,这是天地异象,是天时气数被乱的表现,其实从前也时常有,但他们都不曾注意到这是那扇开启的门所致。
现在镇妖塔门户大开,两个世界的上古大妖都倾巢而出,想必是天地之力也有所感应,而这么大的动静妖皇必然不会懵然不知,妖皇大抵也是很快便要到了。
一切是从镇妖塔开始,一切也将从镇妖塔结束。
这听起来倒是很合乎天地的规则了。
梁兴扬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他一扬手将那把紫色的长剑抛掷在剑横秋的怀中,道:“拿着,可别说是我昧了你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