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横秋的双手各持了一把剑,正将妖皇这一击挡了下来。妖皇这盛怒与几分惊惧之下的全力一击当然不是任谁都能接得下来的,剑横秋便是有几分本事也不例外。
紫电和青霜都在那一瞬间寸寸粉碎,连带着剑横秋的胸膛也凹陷了下去。尸妖本是无坚不摧的存在,但是当面对这样摧枯拉朽的力量时,这无坚不摧却也失效了。
剑横秋来不及去惋惜师父留给他们却在如今破碎的那两把剑,他最后一个动作也不是看向妖皇,这本是他一生中最后一个对手,也是他曾经从未想过能够面对的对手。
他是个聪明人,懂得什么叫做独善其身,从来不愿意为自己找麻烦,也不会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可到了最后出现在这里救了梁兴扬的竟然还是他,当初他们见面的时候,谁也不曾想到这个结局吧
或许师父也不曾想到。
师父师父。
他低低叹息着,在剧烈的疼痛席卷他周身的那一刻他所做的只是回过头去看着被妥善安置起来的玄灵,方才他从玄灵的身上感觉到了师父的存在,那一定是师父。
师父,如今这结局是你不曾预料的,但也许最后他真的能做到你原本想做的事情。而我这个被逐出师门的叛徒,最后也终于为了你的愿望而献上自己的生命。
如此,我可以去见一见你了吧
而清若——清若会不会也在那里等着我
剑横秋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那幻觉是师父的脸,是师父正向他俯下身来伸出一只手。
“也许是我错了。”那是师父的声音。
“也许是我们都错了,但无论如何,对错如今已经不是很重要,你可以安息,我也将原谅你,而下一次,或许我还会愿意做你的师父。”
那样的承诺也许不过是剑横秋濒死的幻觉,但是剑横秋释然了,于是他闭上眼睛,这为了长生而变成了妖族的人类终于还是没能得到一个永恒的长生,但永恒又是什么呢那不过是比孤寂更孤寂、比无趣更无趣的一个存在,正是因为有了生与死的界限,生命这种东西才会显得难能可贵,而人所能拥有的一切,也才会显出一点诱人来。
剑横秋只阻挡了妖皇一瞬,可是梁兴扬所需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一瞬。镇妖塔仿佛是听懂了梁兴扬的话,或许这塔是真有灵智的,也不知道拥有灵智的镇妖塔发觉在这紧要关头同自己合作的是个妖族心中会不会生出些感慨来,总之镇妖塔的塔顶是忽然裂开了。
里面是一条直直探向天空的铜柱,柱身细长而尖锐,像是一根针那样。此刻那铜柱上面正流转着璀璨的光辉,梁兴扬不过看了一眼,唇边便挂上了一点微笑。
“看来,我不必承受所谓永恒的痛苦。”
妖皇再一次冲着梁兴扬发动了攻击,但是已经晚了。镇妖塔像是感应到了妖皇身上冲天的妖气和席卷而来的力量,一道令人睁不开眼的金光从明年镇妖塔中升腾而起,硬生生与妖皇对撞了一记,跟着却也破碎开来,连带着梁兴扬面前的铜柱也黯淡下去。
于是梁兴扬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他飞身而起,毫不犹豫地对着铜柱重重砸下。
于是梁兴扬被那根铜柱贯穿,莹莹的蓝色血液铺满的铜柱表面,其中隐约还有其余四色光芒流转。
天地忽然又是变色。
献祭,是一种乞求和交换。
当对着这片天地献祭一个神的生命时,会发生什么
疼痛席卷了梁兴扬的周身,但是他的意识却是清醒的,他清醒地看着天幕之上出现的那个巨大的光圈,知道那就是终于具现在这天地之间的‘门’。
这扇门本来是不会被看见的,他与师父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关上这扇门,而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看见了这扇门的面目。
顾不上自己体内汹涌的疼痛。
他用镇妖塔献祭己身,是因为镇妖塔有另一种力量。
放大的力量。
将他的念力放大扩散到天地之中,这一刻不算是在乞求上苍,而是在向他自己发出请求。
他的愿望便是关门。
那扇终于具现的门正被梁兴扬的力量催动着一分分弥合,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充斥在天地之间,正在鏖战的妖族之中忽然有好些发出了惊呼,发现自己的身躯正在逐渐的淡去。
只是那个过程并不痛苦,那是门在关闭的时候这方世界正在自然而然地排斥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妖族,消失的妖族会回到另一方天地去,那个已经被他们放弃了很久、已经变得荒芜而寂寞的世界,其中却也能生出如此绚烂的生命来,也许从一开始两方世界本就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开门被搅合在了一起,才会生出这样多的血雨腥风。
一切都将归于正轨,多少年来的仇怨与杀戮,随着门的关闭都会消散,梁兴扬很清楚这一点,也正是因此,哪怕是不知道门一直开着会让两方世界共同走向毁灭,他的愿望也一直是关上那扇门。
蓝色的血液从梁兴扬的嘴角蜿蜒而下,他仰面看向妖皇,神情淡然得仿佛正在遭受着锥心之痛的那一个并不是他。
妖皇的面色已经是青白交加,然而他还是冷笑道:“这也不过是一时的罢了,难道你以为孤便没有本事再开启一次了么”
梁兴扬却只不过是微微一笑。
他胜券在握的笑容让妖皇不知怎地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也正是在此刻,他忽然听见了一个陌生然而咬牙切齿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陌生却有有些熟悉的力量涌入了他的体内。
——不,不是力量,而是某种意念。
是烛龙,是他一直小心提防着的烛龙残魂,却在这一刻突兀地涌入他的识海之内并同他隐隐争斗起来。
那个声音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离魂之法与合魂之法的用途么我这就让你看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