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想什么呢”紫苏挨着陈瑜身边坐下,和他一样抬起头来看着天上明月,以及错落有致的繁星。
“我在想,来了栒州这么久,为什么我之前一直不愿前去祭拜我父母”陈瑜嗅着紫苏身上传来的好闻的清香,仍然仰望着璀璨的星空,道:“我明知道去拜祭一回并不会有危险,而且我身为修士,又有什么危险是连我都应付不来的可我就是怕,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他们已经离开了陈氏陵墓,只是拜祭了父母之后,陈瑜心里竟是比未拜祭之前还要混乱。他不想太快回到漆郡,而陆临风也需要安静之所做好准备,一行人最后,竟还是回到了黑风岭。
陈氏拥有候爵爵位,父母的棺椁很符合其身份。金丝楠木为棺,雕花冥兽的石椁,两口棺椁就摆放在生了少许灰尘的地宫里。
他们一行人都是修士,以神识探察无须开棺,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犹如沉睡一般,躺着两具仍然完好的尸体。
有金丝楠木保护,十多年后父母仍然保持着生前的样子。正如之前所料,陈瑜的相貌酷肖其父,但他母亲的相貌,果然很是普通。当年父亲为了母亲而毁了与冯氏的婚约,想来除了母亲气质出众,还因了两人有共同的喜好吧。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这是生父陈唐生前所作,被刻在他棺椁旁的墓志上。陈瑜刚才心中想着的,正是这首长短句。
陆临风正在提取心血抽取骨髓,四方为其护法,韦灵儿和李佶正在闭目打坐。小花被放在陈瑜怀里,正平静地起伏着自己小小的胸膛。星空璀璨,旷野一片静谧,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禽鸣兽吼,在单调着这个夜晚的寂寞。
南方深山里的闪电已经不再是偶一闪烁,如今已经非常频繁似要连成一片,呈现出铺天盖地之势。再有十多天,如意宗就要开启。当他们进入如意宗,如今的静谧寂寞,将会成为他们的渴望。
“师姐,我可能是愧疚了!”陈瑜仍然看着星空,声音低沉而带着复杂,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但在我心里,却只有一个父亲。他们给了我生命,但我直到如今,仍然只想为母亲报仇而抗拒着生父。我怕去祭拜他,可能是因为愧疚不愿出现在他面前。”
扭过头,看着月光下紫苏无限美好的侧脸,陈瑜苦涩道:“修士,果然要彻底斩断凡俗牵累。未去拜祭前我的心就已经乱了,拜祭之后,我的心更乱!”
情之一字,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参透的,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了亲情。更何况,因了种种原故,陈瑜的亲情本就混乱。他有亲生的父母,但他生来根深蒂固的,理所当然的以陈良为父。他有祖父,但祖父死了长子,却将杀人凶手立作世子。他有族亲,但那样的族亲有不如无。
转过头看向陈瑜,如此近的距离下,紫苏很清楚地看到,陈瑜脸上带着痛苦,其清澈的眼睛里也满是迷茫。突然有些心疼,握住其依然温热的右手紧了紧。叹口气,紫苏道:“这不能怪你,这些事情的发生错不在你!”
“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我们回宗门好好休息一阵子。”紫苏打起精神,看着陈瑜道:“然后我们再也不来西北这片了,我们去东南历炼!等你成功筑基之后,我陪你一起去中洲,我们找到那个奚道人将他杀了,他才是这一切的源头。杀了他之后,或许你的心就不会这么乱了。”
紫苏说的东南,是三大宗门的东南。那里地域广袤灵气浓郁,分布了大大小小无数宗门与修仙家族。而且以地理分布的远近,有些依附于三大宗门,还有大量游离于三大宗门之外的势力。
修士所说的历炼,其实大部分发生在东南地区。只因栒州地处这西北之地,陈瑜要斩断与陈氏的牵连,才不得不来此地历炼。
“中洲啊。”陈瑜的眼睛里果然有了神彩,道:“到时候我们去丹鼎派做客,也好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丹鼎派是何等气象!”
紫苏顿时气苦,猛地甩开握着的陈瑜的右手,恼怒地将头扭去一边。听红玉师叔所言,女子向来早熟,但是似陈瑜这样,以令人切齿的速度晚熟之人,当真能生生将人给气死!
讪讪收回被甩开的手,陈瑜当然不知道紫苏突然为什么发脾气。在他想来,既然要去中洲,那不论是出于礼节还是为了行事方便,都应该去拜访陆临风,因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是真拿陆临风当朋友。
“紫苏小姐无须恼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四方,呵呵笑着开解道:“瑜公子是因为风灵兽之死,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意。再加上这两天确实发生了太多事,瑜公子未能及时一一理顺,这才开始心乱。等过几天,或者让瑜公子与人斗法一次,自然就会恢复旧观。”
自接到任务,或者说自第一次真切地看到风灵兽,直至其身死,这中间隔了数月之久。随着风灵兽一次次地出现在左近,又一次次地安然逃走,这么长时间下来,陈瑜心中对风灵兽其实已经悄然产生了佩服之情。
特别是亲眼目睹了它在众多修士的围攻之下,那种从容那种速度和那种种手段,甚至它可以从凝气十三层的四方手中逃生,这种佩服之情已然非常浓烈。
直到风灵珠突然被万三郎击毁,在那种毁灭一切的风旋中,风灵兽的尸体被切成了零碎。以绝强的修为而遭如此死法,这种反差越剧烈,陈瑜心中就越是感同身受。因为严格来说,陈瑜跟他的祖父陈端属于两个世界,却和风灵兽同属修士。
而五行灵珠名声虽然响亮,于修士而言却非常鸡肋,若非有收集的癖好,陈瑜绝不会多看这些灵珠一眼。但强如风灵兽,只是区区灵珠被毁就死得如此凄惨,令陈瑜不得不去想,风灵兽的结局,会不会是世间年有修士的共同命运,会不会也是他的结局
这一夜的丑时,陆临风终于完成了提炼心血和祭炼骨髓的准备,休息一个时辰之后,众人一起向漆郡飞去。
还好刘可城只是凡人,早先虽说已经准备了要带着军队离开,但是为大军筹措粮草,以及陈氏要将自己的属官从吏从泉郡抽离,这些都需要时间。刘可城必须留在漆郡,他要监督陈氏将自己人撤出泉郡,等一切就绪之后才能离开。
刘可城的驻地仍然在郡守府,尽管他的守卫非常忠于职守,天都快亮了仍然打着精神警惕着一切。但陈瑜一行人仍然非常轻易地来到了主卧,也就是刘可城的房门口。
倒底是女子,不方便于此时闯入房间,紫苏和韦灵儿留在房门外。四方是身份使然,他要保护在陈瑜身边,陆临风是丹师,见到刘可城还须对他的身体略作检察。不过李佶也跟着进入,却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凡人,令陈瑜宁愿冒如此大不韪。
“稍等一下!”放倒门口守卫打开房门踏入其内,里面陈设很是简单,只靠墙放了一筐土豆令人有些不解。四方见房内再无危险,正要跨入卧室叫醒刘可城,却突然被压低了声音的陆临风叫住。
“你们感受一下”陆临风神色有些古怪,看陈瑜一眼,道:“这个房间的天地灵气很奇怪。”
稍稍闭上眼睛重又睁开,陈瑜的神色也变得古怪。
世间修士,要想以凡入仙最初都要经历引灵入体这个过程,当然陈瑜除外。而引灵入体虽然玄懊,其实就是一种呼吸法,吸引天地灵气进入体内,于呼气时只呼出驳杂气息,尽可能多地将天地灵气留存。
资质的重要性就在此时被表现出来,资质越好,能留存的天地灵气就越多,将来籍此成功以凡入仙的机会就越大。反之若资质不好,别人随随便便一天的修炼,抵得上自己十日苦修,那样引灵入体的成功率太小,将来修仙的速度也会令人绝望。
师父陈三思曾作过一个很形象的比喻,若将修士的灵根比作玉瓶,那么决定灵根优劣者,就是这玉瓶里存在了多少沙粒。
资质好的人,玉瓶里沙粒较少,天地灵气进入玉瓶最大程度地被留存。而资质较差者,玉瓶中的沙粒太多,再怎么努力身处灵气再充裕之地,因瓶中本就有沙,每次引灵气入体都会有大量外溢。如此一来,修士需要花更多气力,才可以赶得上资质上乘者的速度。
而只要是修士,天地灵气有些许激荡,都足矣引起他们的注意。比如两个修士斗法不久之后,别人很容易从天地灵气的异常判断出,这里曾发生过激战。甚至可以判断出,是金灵根修士,以风刃术斩杀了施展冰锥术的火灵根修士。
进入房间引起陆临风注意的,正是房间里有轻微波动的天地灵气。这种波动非常轻微,若非陆临风提醒,然后众人刻意感受,这种波动很可能被他们忽略。
但令陈瑜神色古怪的,乃是天地灵气虽有波动,却根本不是修士修炼时那样大量涌入少量溢出。而是,好像拔河,又像两人扯锯,有人和天地灵气你来我往的、玩
这当然不可能。
陈瑜想起曾送刘可城一部引灵入体功法,其实就是关于修仙的一种呼吸法。刘可城自得到之后,想来日夜勤加练习,久而久之已经以这部呼吸法取代了他的正常呼吸,这才在睡觉之时不自觉的,引起了天地灵气的波动。
然而刘可城根本没有灵根,他便是想要如资质很差的修士那样,为自己留下些许天地灵气也做不到。因此才出现了眼前,令陈瑜神色古怪的灵气波动。
刘可城以引灵入体法吸引而来的天地灵气,因自身没有容纳的那只玉瓶,灵气向他涌去,又涓滴不剩的自行溢出。天地灵气随着刘可城的呼吸,在拔河在扯锯,在一进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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