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魏洛城主府,孟姚仍然穿着有些泛白的蓝布衣衫,眼窝微陷,脸上的疤非常平静,她轻嗅着手中鲜红月季,悠闲地走进自己的院子。
“昨天元州修士就已经启程,我以为前辈今天会赶去战场。”紫苏俏脸上是化不开的焦虑,她在院中走来走去,见孟姚终于回来,想向她打听今日紫阳宗战事却不愿开口。
孟姚皱巴巴的脸上溢出微笑,道:“为师要收你为徒,当然不好亲自出手毁你宗门。”孟姚走进一边小亭坐下,巳时三刻的阳光已经很是猛烈。她虽看不见,但身为元婴修士,紫苏脸上的焦虑,以及复杂的不满,她仍然非常清楚。
“这座魏洛城地理位置非常难得,按你们西北的话说,这里是一处形胜之地。”孟姚是真心想收紫苏为徒,因此不愿她太难堪,解释道:“前些日子虽说斩杀了玄诚道长,但老身同样身受重伤,索性就留在这里镇守魏洛,一方面看押俘虏,一方面镇慑宵小,不让他们生起不该有的想法。当然最重要的,攻打紫阳宗,有宇文兄统筹即可。”
“宇文悯”紫苏正要吃惊于孟姚几日前受了重伤还敢前往紫阳宗,但听到宇文悯这个名字立刻神色微动,眉宇间更显焦虑,问道:“就是那个被司马老祖重伤,被方夜宗和紫阳宗元婴师祖联手杀死的元州元婴,他当真没死吗”
呵呵一笑,孟姚道:“宇文兄的实力深不可测,更是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早在刚进入西北,他就分出一缕元婴夺舍了一个西北修士。当时只是为了更好的了解西北,却没想此番无心之举,会成为他日后的救命手段。”
随着孟姚的讲述,紫苏的脸色逐渐苍白,待其话音落下,她更是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当日遇到郑维新和候玄,就听他们说过宇文悯没死,然而在紫苏想来,被那么多元婴修士围攻,就算不死也难免重伤。可如今听孟姚语气,宇文悯似乎已经恢复,而且将主持攻打紫阳宗。
紫苏胸膛急剧起伏,她感到心中压抑感到似要喘不上气。她本就焦虑的眉宇间,更是沁出细密晶莹的汗珠,她抬起头艰难地看着孟姚,道:“宇文悯夺舍的,是我紫阳宗弟子”
孟姚正准备煮茶,突然停下手中动作看紫苏一眼,想了想道:“刚才我得到一个消息,或许可以让你高兴一下。”
“你的师弟,就是那个陈瑜,在战场上祭出一颗土灵珠。”刚说到这里,紫苏脸上果然暴发出狂喜。孟姚笑了笑,道:“西北修士竟以土灵珠为法宝,确实是奇思妙想。而且一颗土灵珠,竟在短短时间里杀死近万修士。”
孟姚一边赞道:“不曾想没什么用的土灵珠,竟有如此威力。”一边摇头叹道:“更不曾想,你那个师弟小小年纪,手段竟如此狠毒!”
哼了一声,紫苏冷笑道:“许他人前来灭我宗门、毁我宗祠、断我传承,却不许我们出手反抗吗”紫苏杀气腾腾道:“只怨陈瑜太心慈手软,他应该将手中三十多颗灵珠同时祭出,如此虽不至于毁天灭地,定可令元州全军覆灭!”
“已经算得上全军覆没了。”孟姚继续煮茶,道:“如今在紫阳宗外,已经看不到西北修士的身影。此次大战,若不能尽快突破紫阳宗的护宗大阵,想来定会有些艰难。”
其实孟姚和紫苏都知道,为了躲避土灵珠的威势,西北修士或许会全力逃走。然而等土灵珠威势消散,这些修士会重新回来。只是一点,陈瑜已经失去再次祭出灵珠的机会,因为战事胶着会有误伤,而元州方面不会再给陈瑜机会。
紫阳宗外,已经是巳三刻快到午时,遭到土灵珠摧残的元州修士,再也不愿傻子一样被安排成整齐阵列。他们认为刚才就因为相互站地太靠近,而且太整齐,才会在土灵珠的肆虐下受了重伤。至于已经死去的三百多筑基,更是证明了列阵而战的不可取。
以往的灵珠可持续数个时辰,但今天有逢子机和罗亦良插手,只数十息就令这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武阙内,逢子机和罗亦良前来向余臣复命,一道破烂琉璃柱插在身后地面。此柱在阳光下散发着晶莹的琉璃光芒,但此柱表面坑坑洼洼异常丑陋,唯通天彻地的气势,以及直径一里的巨大规模,仍然震憾着所有看向它的修士。
当日在如意宗,风灵珠威势散尽后留下的是浑圆的泥柱。土灵珠威势被中断,只形成了眼前异常丑陋,并且至今仍然在琉璃化的泥柱。
余臣远远望着那根柱子,脸色很是难看。随着方夜宗修士层层上报,刚才短短数十息之内,筑基修士竟已经死了三百多,活下来的大部分都带了或轻或重的伤势。
而且此时,元州筑基群情激愤,他们认为因为是方夜宗修士命令他们傻站着不动,才给了陈瑜机会,才导致了今日的巨大损失!
“余道兄,在下以为应尽快毁去那根琉璃柱。”逢子机看着余度的脸色,道:“此柱的存在,会令麾下时时想起刚才的惨烈。”
“在下同意逢道兄的提议。此柱的存在,会打击我方士气。”罗亦良看附和道:“相反的,紫阳宗弟子看到这根琉璃柱,定会受到鼓舞。”
“胡兄呢,胡兄怎么看”余度并不是想听意见,在他的人生中从不听取别人的意见。如今向胡荠问话,只是不愿被西北修士左右而已。
“我看还是留着吧。”胡荠不认为那根破柱子能有什么作用,见罗亦良和逢子机还想说什么,不以为意的挥手道:“一根破柱子而已,留着它用你们西北的话说,就是让我们的人知耻而后勇,留着它用来激励我们的人奋勇向前!”
罗亦良和逢子机哭笑不得,如果换了西北修士,或者说换了紫阳宗弟子,看到这根破烂柱子,定可起到哀兵必胜的作用。然而余臣等人率领的,毕竟是不懂战阵的元州修士。
逢子机更是暗叹,他以毁去这根柱子作为试探,若余臣同意,他会再次建议杀几个方夜宗结丹修士,以平息元州修士的怒火。但此时,他看看脸色阴沉的杨采微,将这个念头死死按下。余臣不听谏言,他就没必要再得罪杨采微。
“逢道兄、罗道兄无须在意这根破柱子,说到士气”余臣转过身环视一周,无所谓道:“我们祭起武阙,摧毁紫阳宗的护宗大阵,到时还愁什么士气”
其实余臣的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论筑基修士能不能列阵,不论他们此时有什么不满,攻打紫阳宗总是要出动武阙的。而只要武阙一举摧毁紫阳宗的护宗大阵,再辅以大肆抢掠的承诺,元州修士瞬间会从人退化成牲口。至于士气是什么玩意,中洲修士从未听说过!
陈瑜回到白鹿殿,四方当然泪眼婆娑。他又是激动着陈瑜的回来,又是抱怨陈瑜为何还要回来,陈瑜就在四方的唠叨中,享受着清水沐浴,享受着四方准备的饭菜灵果和茶水。
见陈瑜在饭桌上一张嘴简直忙不过来,又是夹菜、又是喝茶又是狼吞着灵果。四方再次抹泪,抱怨着才两天而已,小主子出去难道就没吃过饭
陈瑜是真没好好吃过饭,和那些散修混在一起之后,他总算知道在修仙界,散修混得那是真的惨啊。
他们基本不会喝茶,有法力却没工具用来烧水,口渴向来以山间清水就地解决。他们不带丝毫灵气的食物,陈瑜这些天也算习惯,可他们吃的东西也太不讲究,几块硬地能当砖使的干粮,含在嘴里全靠口水软濡然后才胡乱吞下。
山间有野菜,但是别说现在的陈瑜,就算十岁之前生活清苦,父亲至少会将野菜煮熟再给他吃。以至于刘可城难以下咽的野菜,在小时候陈瑜的印象里其实非常可口。
然而散修挖了野菜绝不会将其烹熟,两天前第一把野菜入口,那种苦涩那种辛酸,立刻将勾起陈瑜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是已经足够遥远,从父亲去世遇到师父之前短短十天的经历。
可是别忘了,那时的陈瑜虽然束手无策,却在遇到师父之时立刻向他索求火折子。只要有丁点可能,陈瑜是绝不愿生吃野菜的。
散修不愿将野菜煮熟,除了没有锅灶之外,更多的是出于生存的本能。不论煮菜或者烧水,轻烟升起就是给他人最明确的目标。散修世界的凶险,远不是他这个身份的人能够理解!
山间有野果,如今已经四月下旬,不论杏子、桃子、苹果甚至李子,只要想找就一定能找到。陈瑜之前和紫苏外出巡逻时,还相邀待野果成熟定来品尝。
陈瑜相信,如果和师姐一起尝个三两颗,这些野果定是别有一番风味,可如果以野果充饥……那种酸涩,那种如石头般的硬朗,那种胃里翻涌的不舒服,以及把持不住疯狂放屁的经历太难堪了!
两天,准确的说是两天两夜,陈瑜竟是没沾丁点荤腥。最惨的是,就连吃野菜野果,也是一边赶路一边解决。紫阳宗虽说已经大祸临头,可陈瑜没离开宗门之前仍然是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份罪
陈瑜已经换了淡紫暗纹衣衫,抱着将自己吃得溜圆的肚子在亭中纳凉。四方一边抹泪一边帮陈瑜再次准备茶水,满是心疼地看陈瑜一眼道:“瑜公子受苦了!”
“苦倒没什么”陈瑜抬头看着天空,紫阳宗的护宗大阵已经全面开启,但是和往常一样,明媚的阳光毫无阻碍的照射进来。陈瑜遗憾道:“只是浪费了我一颗土灵珠,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想问师父,又担心影响师父指挥作战。”
“此事老奴待会儿就去打听,公子先喝茶消消食。”四方道。刚才陈瑜吃了太多肉,又给吃撑着了,一时不方便走动,只好以茶解腻。
“对了,小花什么时候晋阶的”陈瑜问四方一句,突然想起一事,自白玉戒取一颗红提递给小花,叮嘱它道:“你见过这颗红提,而且你也知道,夷姜前辈要你凝气三层之后再吃!”
小花吱吱叫着张口吞下红提一阵欢喜,这个主人虽然不是为了自己才回来,但对自己还是很上心的。
“昨天……”四刚说到这里,突然神色一动。轻拍储物袋取出身份玉鉴,立刻神色大变,向陈瑜道:“公子,主上有令,要我们立刻前往紫阳殿!”
“元州修士祭起武阙了!”四方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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