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罗氏入主风临城以来,就从未有过招待贵客的经历。因此大长老方雍亲自率领千余筑基境界城卫军出城,他们浑身散发的不是招呼宾客的祥和,而是一片杀气腾腾。
“大长老竟亲自来了”一番见礼,陈瑜向方雍道。
“人家来了整个典客司。”看陈瑜和罗嘉昕一眼,方雍道:“虽说我们也是典客司全体出动,然而终是有些单薄,老夫亲自来,为你们撑一下场面!”
“如此,真是有劳大长老了。”陈瑜再次见礼。
然而抬起头,看到上千军士之中还混杂着十多辆四轮马车,陈瑜由衷道:“还是大长老周全,晚辈瞎忙两个月,却是一辆马车都没准备。”
若只是迎接褚瑞祥和他的护卫,确实无须准备马车。这两个月里,陈瑜令风临城的面貌焕然一新,对以后接待风沫城更多官员虽有预案,但也只是稍稍涉及,还真不如方雍想得周到。
“陈主簿小小年纪其实已经很周详了,今日事发突然还能及时让昕儿回城,令老夫很是赞赏。”方雍尽管是老江湖,但他作梦也不会想以,眼前这个两个月来谦虚谨慎又事事周详的年轻人,竟会一心算计他。此时一副对晚辈的谆谆教导样,轻捋着胡须很是语重心长道。
“可是,风沫城怎么会来这么多人”骤逢大事,罗嘉昕至今还有些懵,有些神色恍惚道。
“二公子稍安匆躁,风沫城典客司倾剿出动,说明对于二城结盟之事,他们更迫切。”陈瑜安慰道。
“噤声,来了!”方雍目视着前方道。
果然,三艘楼船呈品字形,正在向这里缓缓靠近。为首楼船上,正在迎风招展的“风沫”二字异常清晰,令附近村落的修士大感惊奇,很多小孩子不顾呼呼的寒风,在雪地里蹦蹦跳跳,还对天上的三艘楼船指指点点。
只是,这三艘楼缓缓停于十里外的半空,竟不再往这里移动一步。
“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停下了”罗嘉昕最先沉不住气问道。
“他们在等待我们前去迎接。”陈瑜罗嘉昕、方雍抱拳一礼,道:“二公子、大长老请稍等,晚辈前去迎接贵客。”
其实风沫城三艘楼船停于半空,并不仅仅是等待风临城派人迎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一身白色锦衣的褚瑞祥,站在为首的楼船上。身边围绕着好几个气度不凡,境界高低不一的中年,他们遥遥望着前方,心中多少有些忧虑。
因为迎接他们的,不是风临城的仪仗队,而是上千名杀气腾腾的筑基境城卫军。
“据我所知,风临城应该从未招待过宾客。”褚瑞祥身边,一个跟他有几分相像的黑衣中年沉吟道:“眼前这一幕应该是他们因陋就简,调动城卫军来迎接我们吧。”
“应该正是如此。”黑衣中年身边,一个蓝衣中年附和道。
其他人默不作声,褚瑞祥正准备取出传音玉简向陈瑜问明情况,却见一道淡紫色虹光冲天而起,并且迅速向他们这里靠近。
正是一身淡紫暗纹衣衫,相貌清秀的陈瑜,肩上趴着那只棕底黑纹的小松鼠,腰间插着一本卷起的书卷。
来到楼船三丈外,陈瑜先是看褚瑞祥一眼,接着躬身一礼,道:“风临城典客司主簿陈瑜,奉方大长老之命前来迎接风沫贵客。还请各位前辈打开楼船护罩,容晚辈上前见礼。”
褚瑞祥身边那黑衣中年袍袖轻挥,楼船护罩开启,陈瑜一步跨出进入楼船。
“褚兄”刚才在外面有护罩阻拦,陈瑜直到此时近距离看到褚瑞祥,稍稍一愣继而欣喜道:“褚兄也晋阶到凝气十五层了,恭喜恭喜!”
“这位就是当日在风波镇,以言语逼退元婴,并且从他手里讹了一万块灵石的陈瑜陈主簿吧”刚才打开楼船防护的黑衣中年打量陈瑜一眼,目光越过他向十里外的上千城卫军士看去,似笑非笑道:“怎么,陈主簿带着上千杀气腾腾的筑基修士,是想将我风沫城典客司一网打尽吗”
“晚辈陈瑜,拜见这位前辈。”陈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不过前辈真真是折煞晚辈了,相信风临城的情况,各位前辈比晚辈更清楚。实在是没有经验,让各位前辈和褚兄见笑了。”
“陈兄有礼了,我帮你介绍一下。”褚瑞祥不以为意,指着身边黑衣中年道:“这位是我风沫城典客司长老,也是在下的族叔褚慕贤。”
褚慕贤看起来四十余岁,结丹境界。其人身材魁梧,方头大脸,只是眼睛稍有些细长,目光只是寻常的上下打量陈瑜,却令后者心中微微生寒,更令小花浑身毛发微微耸动。
“这位……”褚瑞祥接着介绍一个绿衣中年,道:“乃典客丞游古焱。”
绿衣中年游古焱也是结丹境界,同样的四十来岁样子,身材矮壮,脸色红润,看向陈瑜时眼睛里带着警剔。
接下来,褚瑞祥向陈瑜介绍了其他几个筑基修士,都是风沫城典客司长史、主簿、郎中、从事等职位。褚瑞祥没有说谎,他真的将风沫城的典客司给带来了。
见礼完毕,陈瑜再次坦承风临城没有迎客经验,请褚慕贤、褚瑞祥等人多多海涵。
楼船终于降落,稳稳的停于方雍、罗嘉昕前方百余丈外。
待大家都下了船,这下轮到陈瑜向双方引见,其实这也是应有的礼节。记得逢子机前来拜山,紫阳宗不止由陈三思亲自出宗门率众迎接,更有其他知客弟子去了三十里外等候。这些知客弟子率先向逢子机见礼,等到跟陈三思汇合,就由他们为双方引荐。
一番拢攘,宾主双方努力维持着和善,气氛倒也颇为热烈。
有方雍在,别说陈瑜,便是罗嘉昕都只能靠边站。不过也正因此,罗嘉昕对于组建仪仗队的心意更为强烈。
风临城前来迎接的上千城卫军士,尽管都是筑基境界,而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浓浓的杀意,但一个个的站没站相,于队列中要么交头接耳,要么还呼喝打闹。
反观风沫城这边,五百余仪仗军士下船后迅速列队,并且在各自队正的命令下,取出的各色旌旗,在冬日的寒风下猎猎招展。
而且五百余众站在那里不止纹丝不动,更是鸦雀无声。
一边杀气凛冽,一边祥和安静;一边尘土飞扬,一边祥和安静;一边喧嚣吵闹,一边祥和安静。最要紧的是,风临城这边挑衅般,不断怪叫怪啸,而风沫城的仪仗队仍然祥和安静。
“陈兄,我一定要组建一支仪仗队!”罗嘉昕靠近陈瑜,悄声但坚定道。
“好,我帮你!”陈瑜承诺道。
终于进城了。
四轮马车足够宽大,方雍、褚慕贤、褚瑞祥、罗嘉昕和陈瑜共坐一辆车。
“那个,褚前辈、褚兄,那个……”陈瑜支吾一番,终是咬了咬牙,道:“晚辈擅自作主,拨出驿馆部分房舍作客栈之用。而今日着实仓促,已经住进驿馆的一些前辈又在闭关,因此……”
“就是说,风临城的驿馆里面龙蛇混杂,不够清净”褚瑞祥无所谓,道:“若如此的话,我就住陈兄府上吧。”
褚慕贤初闻驿馆里竟还有其他人心中不悦,但想想自己一方确实失礼在先,而且他对陈瑜将驿馆改作客栈颇感兴趣,身子微微前倾问道:“不知改作客栈之后,生意如何”
“挣点小钱,勉强可维持日常开销。”陈瑜解释一番,又诚恳道:“前辈放心,驿馆中心位置十余处院子一直空置,只是有些委屈贵属了。”
“后生可畏!”褚慕贤向方雍微微一笑道。
“陈主簿之才,这两个月来老夫也是看在眼里,不愧是宗门出身啊。”方雍同样微笑附和道。
至于仪仗队受些委屈,不论方雍还是褚慕贤都不当回事。陈瑜不可能让他们幕天席地,了不起大家挤一挤而已。
说话间马车穿过城门洞,立即有鼓乐丝竹之声传进车内。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
中洲修仙之风太盛,以至于很多资质比陈瑜更差的人,也会心存侥幸踏上修仙之路。但也因此,中洲有太多修士活地不像仙人,而像世俗凡人那样,学一些吹拉弹唱或者歌舞,然后投身大势力麾下充作娱人。
“既然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
丝竹管乐之声还在继续,大街上人声鼎沸。多少年了,风临城即便是过年也没今日这般热闹过!
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衣着光鲜的各境界修士站在道路两边,即使一些结丹修士,也满是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向马车张望。
风临城的筑基城卫军没什么看头,走在队列里东张西望,还冲路边女子、妇人以及相熟之人扭眉弄眼。但风沫城的仪仗队,却令所有人大开眼界。
自风波秘境之后,数月来风临城很是冷清,但此时当真是人满为患。
褚瑞祥看了一眼,又匆匆将车帘合上。道路两边绿树上的彩带、正在吹拉弹唱的乐工,他以为这满城看热闹的人,也是出自陈瑜的安排。
“陈兄,有点过了!”褚瑞祥道。大街上的一切,虽令他感觉不伦不类,但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还是令他有些不好意思。
“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弹唱之声仍然传进车内。
“若只是你一人,我当然懒得弄出这些。”陈瑜看褚瑞祥一眼,道:“这不是还有褚前辈以及其他前辈吗,只怪在下安排不周,待下次褚前辈再来,定不会似今日这般简陋。”
“今日是我们来得匆促,没有提前打招呼,还请何大长老莫怪。”褚慕贤向对面方雍抱拳一礼,道:“同时还请何大长老在罗城主面前仔细周旋。”
“无妨,无妨,褚长老太客气了。”方雍回礼,同时大有深意的看陈瑜一眼。
自上得车来,罗嘉昕正襟危坐,一副乖巧模样,似生怕礼数不周被人看了笑话。而陈瑜却非常随意,很没坐相的伸长了双腿,拿这驾马车当自己的床榻一样。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表现,在宾客面前是不是有些失礼。
而且陈瑜刚才回复褚瑞祥的话,虽有些不客气,但连消带打,无形中立刻拉近了两人的关系,还抬高了褚慕贤,令后者对此番失礼再次向方雍致歉。
宗门弟子,果然不同凡响!这是方雍第一次,真心给了陈瑜如此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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