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镛城仍然人满为患,从北城侯氏庄园回桐木巷,最快的路径当然是走小浃水。
杨花柳絮已经开败,已是下午时分,小浃水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画舸游舫如织,有丝竹袅袅和管乐悠扬在飘荡。两岸尽是贪恋片刻凉爽的游人,一路行来颇显拥挤。
小花趴在陈瑜肩上,灌婴被曾新瑶抱在怀里,它们刚才在侯氏吃地太饱,如今不想动弹,连走路都觉得费劲。
才被表白没几天就见对方父母,曾新瑶还在忐忑,感觉时间太过仓促,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她不禁有些埋怨,连丹痴大师和刘毓亭这样的老前辈都到了,半步多自己的大师伯窦清博竟还没有音讯。
虽说在半步多和大师伯窦清博只见过数次,但毕竟算是娘家人,如果有他在自己多少还有点底气,可人家还没来啊!
曾新瑶当然知道赵抽乃风铃渡万倾田里的独苗,可就像陈瑜说的,丑媳妇怕见公婆,她现在甚至埋怨赵抽,怎么就不能像刘叉那样别提前透露,这样她就可以当不知道,也省得如此受煎熬。
陈瑜同样有些沉默,他还在想着大气运:我还要不要,请师父帮我散去大气运
陈瑜本就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今日经侯显谟点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未在意过的大气运,或许才是他能在修仙界走到今天的根本。
若没有大气运,以他的资质不可能被师父收作亲传弟子;若没有大气运,他早已死在传送阵的空间崩溃之中;若没有大气运,在他便是有九条命,也早已死在东域的逃亡之中;若没有大气运,他能逃过如意楼的刺杀吗;若没有大气运……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陈瑜面前,有大气运,我灭掉元州重建宗门会不会更容易;有大气运,以我的资质应该也能迈入元婴境界。
因为元婴修士最少也有千载寿元,漫长的寿元意味着他可以从容去做很多事,比如重建紫阳宗。而如果没有晋入元婴境界,他甚至没资格与元州为敌!
我所在意的,是元婴境界,是结果。至于晋阶元婴用的是大气运还是其他手段并不重要。不是清高不是矫情,即使到了今日,我心中所想仍然是重建宗门,而不是所谓的人皇。
那么,我可不可以成功晋升元婴之后,再行着手散去大气运
金镛城的下午酷热难耐,人们贪图小浃水的些许凉意结伴出游,因此浃水两岸有大量修士摆摊,贩卖一些修仙的小玩意,或者新上市的灵果,吆喝叫声之声络绎不绝。
陈瑜和曾新瑶沿着南岸一路走来,被前来游玩的修士注目指点,甚至小花和灌婴都成了关注的对象。没办法,陈瑜在金镛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识,再加上这几天连续拜访得来的名气,被人羡慕也就顺理成章了。
吱——
突然,趴在陈瑜肩头的小花,发出急促尖锐的示警大叫。
同时,被温养在丹田的幽光剑,剑尖突然指向陈瑜身后,这是在告诉他向后躲避。
擒龙手瞬间勃发,陈瑜带着曾新瑶向右。陈瑜不愿被人左右,就像他不愿承认,自己这一身修为是因为拥有大气运。
带着曾新瑶向右扑出的瞬间,一点寒芒映入眼中,险之又险的贴着陈瑜的左肩掠过,令陈瑜整个左边身子都猛地一僵!
哗啦啦撞翻一处瓜果摊,几个翻滚之后纵身而起,陈瑜和曾新瑶各擎法宝背靠背,一起向来处看去。
那道寒芒是一把三尺长剑,没能一击杀死陈瑜但去势不减,将一个向陈瑜投以羡慕眼神的修士洞穿,这才“叮”的一声,被满脸惊怒的周兴国一剑斩作两截。
噗!一蓬血雾在前方喷溅而起,同时现出一个结丹境界的灰衣中年男子,他拭着嘴角血迹,眼神阴厉的看向另一边的陈瑜和曾新瑶。
周兴国刚才惊怒之下全力出手,以自己的本命法宝斩断对方的宝剑。法宝被毁,灰衣中年心神受损,忍不住口吐鲜血,同时也将自己彻底暴露。
“何方贼子,安敢在金镛城中行凶!”周兴国大喝一声,结丹境的威压轰然暴发,小浃水南岸大量行人似被无形巨手粗暴的推开,令他与灰衣中年之间再无阻碍时,周兴国一步跨出,手握宝剑杀向灰衣中年。
周兴国真的怒了,这几天又是丹痴大师、又是刘毓亭,今天还跟着陈瑜拜访了侯氏家主侯显谟,这令他与有荣焉,不禁有些飘飘然。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小花生来灵觉敏锐,如果不是陈瑜仍然时刻保持警惕,如果陈瑜没有避开这一击,他不敢想象!
此时出手就是全力,一剑向灰衣中年当头劈下,势要将其一剑劈作两半。
当!灰衣中年举剑横挡,他的剑,是本命法宝。
狂暴的气劲掀翻更多小摊,迸碎的剑气误伤了大量行人。
噗——灰衣中年再次吐血。
刚才宝剑被毁而令心神受损,如今他促应战,周兴国含怒的一击,虽未将他当场斩杀,但已经令他受了伤。
再次满含杀意的看陈瑜一眼,于周兴国威势更胜的第二剑斩来之际,灰衣中年纵身而起,斜刺里飞向小浃水,他要逃。
“哪里逃!”周兴国气怒交加,紧跟着冲天而起,他今天一定要杀了对方。
陈瑜伸手张嘴,想阻止周兴国,奈何只来得及喊出“周叔”二字,周兴国已追着灰衣修士消失在数十丈之外。
张口结舌的放下手臂,警惕不减,陈瑜无奈地向曾新瑶苦笑道:“周叔这脾气也太爆躁了,他就不担心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吗”
话虽这么说,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周兴国乃散修出身,数十年前为了筹集灵石购置洗丹水,竟胆大包天的在金鳞阁境内作案,这才被王德闲亲自出手收服。这数十年来修心养性,并且自从跟了陈瑜,周兴国已经很是收敛性子了,但今日的灰衣中年,彻底将他激怒。
“是什么人要杀你,或者杀我们”曾新瑶手握秋水剑来到浃水南岸,这里惊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小贩收拾被掀翻的小摊,青年男女呼唤着失散的同伴,小浃水南岸一片混乱。
“不是如意楼的刺客吗”陈瑜手握直刀跟上,道:“他刚才用了隐身符。”
“如意楼不像!”曾新瑶指着掉落在地的两截断剑,神色凝重道:“如意楼刺客用的是琉璃短剑,而且他们早已有了经验,决不会在最有可能成功的第一击,使用一件筑基宝剑!”
陈瑜闻言,定睛向地上两截断剑看去。
断剑灵气已失,暴露着很显粗糙的断面。以他们今日的眼力修为,当然能够看得出,这把剑没有云母金精,而且炼制手法不够精良,是一把下品的筑基法宝。
“我最近……”陈瑜神色凝重的思索道:“我最近只得罪过陈渝之,难不成是他不忿竹节鞭失落,竟敢买凶来取我性命可是,不至于吧”
确实不至于,这里是金镛城,属于陈瑜的地盘,陈渝之再蠢再骄横,他也不敢在金镛城动手。因为得手也就罢了,若失手,他会被即将到来的陈氏家主一巴掌给拍死。
更何况,杀陈瑜必须陈渝之亲自动手。
因为陈瑜身荷大气运,杀陈瑜,同时即可夺他气运。陈渝之再蠢,也不可能自己受责难,而将大气运拱手让给他人。
那么,到底是谁要杀陈瑜
小浃水南岸仍在混乱,各种呼唤各种大叫,吵地人耳朵嗡鸣。游船画舫上丝竹管乐消失,向南一侧船舷挤满了人,都伸长了脖子向岸上张望。
吱——小花再次尖叫示警!
曾新瑶心中蓦然腾起熊熊杀意,脱口而出道:“是她!”
又一个结丹初期的灰衣中年,手握宝剑穿过混乱的人群向陈瑜冲来。其速度极快,而且人未至,凛冽的剑气已经摧枯拉朽,连斩数人而袭向陈瑜。
“真的是她吗”陈瑜却在发愣。其实他已做出了判断,只是不愿相信。
惊呼四起,小花和灌婴吓地尖叫,眼见着陈瑜即将饮恨……
星星点点数百道剑气,形成一副玄奥的图案,出现在陈瑜身前。
灰衣中年的剑气斩进图案,陈瑜无恙。
嗤然声响,小浃水中一艘华丽游船从正中被切作两半,挤在南面船舷正在张望的数十修士惊叫着,来不及逃走就纷纷落水。
游船是被剑气切断的,剑气是属于灰衣中年的。曾新瑶以剑阁的剑影分光术,一剑斩出数百道剑气凝而不散,化作小传送阵法,将灰衣中年的剑气送往他处。
只是这门神通修炼时间太短,曾新瑶无法控制传送方向,更无法迅速卸力,每次施展自己都要受到反噬。
此时一边口吐鲜血向后倒飞,一边极其艰难地怒斥陈瑜:“打起精神!”
这就是大气运吗陈瑜心中暗道,即使面临必死之局,竟也能遇难呈祥
不!归功于大气运,是对新瑶姐的冒犯!新瑶姐苦炼剑影分光术乃是我亲眼所见,而且她对此术的理解,甚至比褚瑞祥更深刻。我没死,不是因为大气运,而应该归功于新瑶姐的刻苦!
十拿九稳的全力一剑,竟没能一举将陈瑜击杀,反而令那蓝底描金衣衫的美貌女子吐血倒飞。四周惊呼声起,灰衣修士瞳孔骤缩,他也大吃一惊。
但此时,灰衣中年距陈瑜已不足一丈,以他结丹境界的实力,他不认为接下来还有意外。
陈瑜深吸口气,清澈的双眼焕发着夺目光彩。
今天陆临风、刘叉他们都不在,如果真有大气运,就让我杀个结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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