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板娘的身影,众人刚来得及喝上一口,一缕琴音从右前方的台子上响起,犹如一声春雷炸裂开来,万里春光闪现,嘈杂喧闹的大堂瞬间清静下来。
众人侧耳倾听,琴音一丝丝传入耳中,掉落心底,跟着内心深处那抹情感一起跳动,相互融合,神不知鬼不觉间,幻化成一个个字儿,紧紧地串连在一起,好如一首诗,于心底深处吟唱不止:
“黄莺鸣柳太有情,不是歌声是心声。江南三月花似锦,多少工夫方织成。”
一书生模样的清瘦汉子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一口尽饮,大口赞叹道:“好曲子。好个花开似锦春光好,郎如翠柳女如莺。”唤来不远处的伙计,递过五两银锭,往台上一指,道:“让老先生再来一曲。”
伙计接过银子,走到台边,对台上老者说道:“华老头,这是客人赏你的,让你再来一曲。”将银子递向老者。
老者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在空中探了探,好像眼睛儿看不见。
伙计见之,靠近了些去,将银子触碰上老者的手指。
老者顺指接过银锭,摸了摸,微微一躬,道:“谢谢!谢谢客官!”坐了下去,将银子揣入怀中,手指放上琴弦,琴音从手指间逃脱开来,柔软绵长,扣人心弦,好如一壶美酒细品,又像岁月辛酸道尽。
“风相催,雨相催,催了花开催花败,叮咛花放迟。角声吹,笛声吹,吹了南枝吹北枝,飞红万点愁。”
白玉天听过,不知是何滋味,只知心底甜蜜喜慰之余,又倍感难受。
有一情感强烈者,随着琴音手舞足蹈起来,吟唱道:“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曲中相思今犹在,再续前缘一段盟。”
一个粗糙汉子见琴音凄婉忧怅,手舞足蹈者看是疯疯癫癫,又听到“再续前缘”四个字,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对着台上大吼道:“华老头,明日乃龙虎山庄大庄主四十五岁生辰,大伙儿兴致勃勃赶来庆贺,你给我们弹这么个破曲子,是什么意思”
台上老者慢慢站起身来,躬身拱手赔礼道:“客官别动气,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你不是喜欢银子吗,我给你。”那粗糙汉子话未说完,就是一银子向华老者砸去。
白玉天正待伸手之际,只见一个女人身影飞向舞台,一把将银子接住,脚跟还未落地,声音就喊了出来:“许寨主,你这发的哪门子火,出的哪门子气人家弹的曲子又不是给你一人听的,你听得进就听,听不进就别听,动怒什么。”
张燕儿往那女子一瞧,欢喜道:“徐姨,你们也来了。”
许寨主见徐三娘多管闲事,好感全无,怒喝道:“徐三娘,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破女人,我行事,用得着你来管。”
“糟糕,这下可要出事了!”
那人刚将话语落地,就见到一抹人影就从大堂门口闪到许寨主跟前,一巴掌拍打在许寨主的脸上,“啪”的一声响过后,将来人看清楚,正是龙威镖局总镖头蒋道功。
蒋道功道:“许文亭,给她道歉!”
被人当众打脸,本就颜面尽失,怒火中烧,还要当众道歉,岂有此理。
许文亭脸色巨变,一声“做你的白日梦”过后,对准“打脸者”的面门就是一记拳头。
蒋道功往左一避,照着许文亭腋下击去一掌,迅疾如电。
许文亭避开掌风,两个指头插向蒋道功的眼睛。
蒋道功一把抓住许文亭的两根指头,用力一扳,“喳”、“喳”两声,指头从根部齐断。
许文亭最为得意的‘二指功’被废,几十年道行一朝化为乌有,血涌上头,左手拔出小刀刺向蒋道功腰间。
蒋道功松开许文亭的两根断指,向后纵跃开,躲过刀锋。
许文亭右手已废,单靠左手绝非蒋道功的对手,将目光看向身旁弟兄,道:“他断了我双指,我要跟他拼了,你们看着办。”
江湖义气为重,兄弟受辱,当两肋插刀。同桌的五人二话不说,手握刀剑、铁钩、钢叉,跳出桌椅,朝着蒋道功猛扑过去,只求一决生死。
蒋道功有伤在身,且又有着理亏之处,一个应对迟缓,跟五人三两下交手过后,跃出战圈时,右肩头中了一剑,左腿中了一钢叉,腰间中了一刀,左手臂受了一铁钩,鲜血淋漓。
三娘纵跃过来,扶住蒋道功,问道:“你怎么样,要紧不”
蒋道功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在女人面前轻易示弱,微笑道:“没什么,一点皮外伤而已。”
龙威镖局六个镖师抢将过来,拔出兵刃,迈开大步,就要上前为蒋道功报仇雪恨。
蒋道功深知自家兄弟有伤在身,不是人家的对手,且自己出手在先,又废了许文亭的二指功,受这点伤不吃亏,连忙将六人一把喝住:“杨镖头,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杨镖头打住脚步,道:“许文亭,你今日这般无礼,日后定当讨教。”
许文亭冷笑道:“随时奉陪!”
大堂里的其他好汉见干戈停息了下来,自是欢喜,小部分人将目光投向许文亭,大部分人将目光投向蒋道功,话尽友好,就差没上前握手相见一番。
见大堂内没有了空余的桌子,萧若云走了过去,一把扶住蒋道功,道:“蒋大哥,没空位了,到我那一桌挤着坐吧。”跟三娘一起扶着蒋道功,朝桌子走去。
张燕儿见母亲扶着蒋道功走来,连忙起身让出位子,跟白玉天坐到一起。
白玉天怕她坐着不舒服,往旁边靠了靠,腾出一个大位来。
张燕儿也不客气,跟白玉天的衣服贴在了一起,就想给母亲腾个位儿。
白玉天见蒋道功一身是伤,难以入眼,说道:“老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那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言语,犯不着放进心里,更犯不着大打出手。这下吃亏了吧,得不偿失。”
蒋道功被扶着坐了下来,温言回话道:“公子说的极是,意在别人心,话出他人口,哪能控制得了,以后自当不听为妙。”
白玉天斟满一杯茶水,给蒋道功递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递向三娘,道:“这是‘消灵散’,专治刀剑等外伤,药到伤好。”
徐三娘接过药粉,感谢道:“多谢少侠。”
白玉天道:“不用谢,十两银子而已。”
萧若云道:“你这孩子,有份好心,没句好话,不怕闪了舌头。”
白玉天道:“张夫人,制作药粉需要药材,买药材若不给钱,那些药农岂不要饿死山野。”
蒋道功微笑道:“白少侠说的极是。生意一条线,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徐三娘听过,高高兴兴地打开纸包,轻轻地帮蒋道功抹擦起来,极为用心,生怕落下一个死角,不能药到病除。
伤口抹过药粉,立见神效,血止住了,伤口不痛了,还有一股清凉之感。蒋道功双手一拱,对着白玉天欢言道:“公子两次援手,蒋某感激不尽,日后要是有什么用得到我蒋某的地方,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玉天温温一笑,道:“老蒋,我帮你是为了银子,用不着放在心上。”
杨镖头从包袱里掏出十两银锭一个,递给白玉天,道:“多谢公子赠药。”
白玉天接过银锭,揣入怀中,道:“坐,这顿饭你们请了。”
杨镖头几人欢快地坐了下来,唤来店小二点上酒菜,有说有笑开来。
茶水喝好,酒菜上桌。
白玉天举起酒杯,敬向满桌,众人举杯,杯起酒干,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蒋道功道:“白少侠,蒋某人有个不情之请。”
白玉天道:“总镖头请说。”
蒋道功慢言说道:“龙威镖局随着分号增多,需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渐渐觉得力不从心。蒋道功在此斗胆相邀少侠伸出援手,为龙威镖局的做大做强相助一二。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白玉天听后,苦色一脸。想着蒋道功威名远播,若当场拒绝,他颜面有损。若不当场拒绝,自己一向闲散惯了,不是那块能风餐露宿、任劳任怨的料。且纯阳门一脉单传,若是窝到一个镖局做镖师,定有损师门颜面。
思虑片刻,端起酒杯敬向蒋道功,道:“老蒋,加入镖局做镖师,我看就算了。至于以后那里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要力所能及,尽管开口便是,绝不推辞。”
蒋道功喝下杯中酒,欢笑道:“好。少侠美意,蒋某谨记在心。”
白玉天喝下杯中酒,为了转移话题,稀里糊涂地给张燕儿夹了一筷子菜,立马就后悔起来。
张燕儿迎来其他九人一顿奇异的目光,羞红一脸,几经犹疑,将菜吃进了肚子里,免不了对白玉天说声“谢谢”。
事儿突如其来,萧若云那有心里准备,惊慌失措地给蒋道功、徐三娘、杨镖头等人敬了一杯酒,将事儿搪塞过去。
在蒋道功、徐三娘等人眼中,白玉天、张燕儿可说是男才女貌,名门之后,门当户对,天生一对璧人。见萧若云母女心意不明,为了不添乱,顾左右而言其他,气氛渐渐融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