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燕回酒楼来了一大波特殊的客人——他们都是曾经杀了自己亲人，妄想踏上仙途的人。
然而这些人甚至还没有到达无妄海，就被那个仙人抛弃了。
“他们说我们尘缘未尽, 道心不坚，修不了他的道。”
那个蛊惑了他们杀掉自己的血亲证道的人, 在发现他们会痛苦和后悔的时候, 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们。
这次寻来燕回酒楼的总共有二十一个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是些年轻人, 而且都是曾经小有名气的年轻人。
他们或是技艺精巧的绣娘，或是武功高强的剑客, 又或是医术高超的医者, 来的这些人中, 各行各业的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书生。
二十一个人当中, 有六个都是书生, 而且都是年少便中举人的天才人物。
这些人是一起过来的, 他们的精神面貌还算可以，为首之人是那个年轻剑客, 跟戚妄交涉的人也是他。
“我们想要去东大陆，若你们有法子，烦请带我们一起。”
再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登仙之途杀亲证道的时候, 风间夜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这些人怒目而视。
“你们既然找来, 那就应该知晓，我们要找的是跟我们一样的受害者，而不是你们这种残暴无情的杀人凶手！”
若不是多年的教养还在，风间夜怕是已经对着这些人破口大骂了起来。
他们怎么有脸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这些人跟风间夜他们并不认识, 可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跟曾经对他们两个痛下杀手的人没有任何区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也是他们的仇人。
这一群杀人凶手怎么还能舔着脸来找他们，要让他们带他们去东大陆？
这些人简直就是在做梦！
风间夜对着这些人没什么好脸色，若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做主的人是戚妄，他怕是早就将这些人给赶出去了。
那个年轻剑客的名字叫做李长安，风间夜的怒火几乎全都是冲着他来的，然而那个李长安的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没有听到这些指责一般。
“我们已经知道错了，这些年我们也遭到了报应，过去的身份被抛弃，我们只能如同阴沟里面的老鼠一样艰难求生，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们也一直在遭受折磨。”
顿了顿，李长安继续说道：“我们已经知晓错了，而且也遭受了折磨，我们之所以想要到东大陆去，就是要揭穿那个诓骗我们之人的真面目，还我们枉死家人一个公道。”
跟着李长安一起来的那些人皆是一脸愤慨之色，若是不知道内情的，怕是会以为他们是一群不畏艰险，一心要为家人讨回公道的正义之士。
然而事实上，杀害他们家人的正是他们自己，当初的他们并没有被蛊惑心智，不过是因为妄想踏上仙途，才会对家人挥起屠刀，毫不犹豫地斩杀了自己的家人。
杀亲证道，以登仙途。
他们顺应了自己的心意做出了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其实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曾后悔过。
现在之所以这般作态，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成功踏上仙途罢了，如果他们像是戚瑾墨那般，被带去东大陆，成了赫赫有名的清羽真人，这些人怕是会跟戚瑾墨一样，将挡了自己路的亲人们在杀一次。
说得如此正义凛然，要去□□，要去为死去的家人讨公道，不过是推卸责任罢了——他们杀亲证道是逼不得已，都是旁人逼迫诱惑他们的，如果不是那些人的话，他们也不会做出这种恶事来。
他们用这番话来说服自己，说得多了，连他们自己都信了，毕竟推卸责任要比承认是自己为了私欲杀死亲人要容易的多。
把责任推卸到那个诱惑他们的人身上，这些人便摇身一变，由施暴者成为了受害者。
风间夜已经要被他们这恬不知耻的模样给气到了，愤怒地朝着李长安他们吼了起来：“你们给我滚，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带你们去东大陆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风间夜哪里还顾得着别的？他到处寻摸着东西，想要将这些厚颜无耻的人给赶出去。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武力值不够，他真的想要将这些人给活剐了。
他们怎么有脸说出这样子的要求来？他们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地说出要替自己亲人复仇的话来？
倘若真要复仇，他们最先做的就是杀掉自己，以告慰被他们杀死那些亲人们的在天之灵。
眼见着风间夜就要动手打人，李长安率先跪了下来，他一跪倒，其他的人也跟着齐刷刷跪了下来。
“我知道现在我们说什么你们都听不进去，你们要打要杀我们也都认了，我们别无他求，只求你们把我们带到东大陆去，那个所谓的仙人如此诓骗我们，为了防止有更多的人被他欺骗，我们有责任揭穿他的真面目。”
即便跪倒在地，李长安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他嘴里说着求人的话，可是那副态度却明显不是求人的模样。
明面是求他们，实际上却是在道德绑架他们，仿佛如果他们不答应这些人的要求，就是故意要送更多人去死。
原本还要打要杀的风间夜瞬间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已经被李长安的话给绕了进去，此时也开始踌躇了起来。
不过戚妄的神智始终清明，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这群人表演。
最巅峰的演技是什么？那就是把自己也骗了过去，相信他们所演出来就是他们真实所想的，如此才能骗过他们想要骗的人。
风间夜这个受害者不就被他们的作态给骗过去了么？
不过这样子的套路戚妄见得多了，并不会因为他们舌灿莲花，偷换概念，把自己放到了受害者的位置，就会相信和同情他们。
在过往戚妄侦办的案件之中，有一部分犯人都是被人教唆过后才开始犯罪的。
弓虽女干，盗窃，抢劫，杀人……那些犯罪分子触犯了法律，被警方抓捕后，却将一切都推给了其他人。
他们是被旁人蛊惑的，他们不是故意的，错的是那些教唆他们的人，而不是他们。
然而教唆犯往往只是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个因，拥有正常思维的成年人，如若不是自己心中有邪念，如何会去触犯法律？
对于那些受害者来说，伤害他们的人就是罪犯，难道因为他们是被人教唆的，就没有错，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么？
不可能的。
还有一些犯下十恶不赦罪行的人，喜欢怪社会，怪家庭，怪自己幼年时期受到的伤害，他们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觉得自己犯下任何的错误，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他们弓虽女干人是幼年遭遇导致，他们对年幼的孩子挥起屠刀是社会逼的，他们抢劫杀人都是因为旁人对他们不好，所以他们才会作恶的。
这些人说到底，不过都是想要逃避现实，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不管有任何的理由，犯罪就是犯罪，从对无辜之人举起屠刀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没有被原谅的资格了。
面前这些人也是如此。
哪怕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哪怕他们把自己给包装成了被人蛊惑的无辜受害者，也改变不了他们是恶人的本质。
“风间夜，你到我后面来，我来问他们。”
风间夜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退到了戚妄身后去，眼下这种局面风间夜自觉自己无法控制，只能将一切交给戚妄，让他处理。
跟情绪起伏波动大巨大的风间夜不同，戚妄从始至终都很淡然，仿佛这些为了登上仙途杀了自己亲人的人根本不算什么似的。
“你们遇到的都是同一个人么？他跟你们说了什么？他为什么又要抛弃你们？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躲在什么地方？你们都杀了谁？有多少亲人死在你们手下？”
戚妄没有让李长安他们起来，他一连问了很多问题，等待着李长安给他答案。
然而即便是跪在地上仍旧挺直着腰板的李长安却没有如实回答戚妄的问题。
“这些等到了东大陆我们会如实告诉你们的，现在并不是说这个时候。”
跟着李长安来的人显然跟他是一条心，李长安没有开口，这些人便也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这群人倒是齐心的很。
不过显然，他们是把戚妄和风间夜当成了傻子一样看待，又或者他们有恃无恐，所以才做出这副样子来。
明明是来求人，却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真真让人觉得可笑。
“李长安，我想你应该清楚，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们，不是我们有求于你们，若是愿意你们就说，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你们走吧。”
戚妄的态度很明确，半点没有回旋的余地，李长安见他如此，便也不敢拿乔，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戚妄的问题。
他们遇到的都是同一个人，那人自称是玉衡子，乃是玄天宗的长老，他说他们与他有缘，而且根骨绝佳，适合修炼无情道，让他们斩断亲缘，好跟着他一起前往东大陆修仙。
“然而就在去无妄海的途中，但凡我们心生悔意，后悔杀了自己的亲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抛下我们，说我们对世间还有留念，并不适合修炼无情道。”
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这一群人足足有四十多人，其他那些人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熬不下去，没多久便自尽身亡了，只有他们这些人撑了下来。
李长安说，是报仇的信念支撑着他们，这些年他们一直都在寻找前往东大陆的方法，他们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为亲人讨还一个公道。
而这些人最早被玉衡子找上的就是李长安，他是在十三年前被玉衡子选中说要带去修仙的，然而在他后悔杀了自己的妻儿之后，玉衡子又放弃了他。
剩下的这些人也都是在这十三年间里面被玉衡子找上的，原本以为可以登上仙途，踏入另一个世界，可谁曾想到，最后却被玉衡子放弃了。
“是你把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的？”
前戚妄又问了一句。
李长安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都是同病相怜之人，也有着同一个目标，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我们在一起可以相互扶持相互打气，否则的话，被愧疚折磨了这么多年的我们根本就活不下去。”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处理这群人了。
就在李长安以为戚妄询问完了他们会带着他们一起前往东大陆的时候，戚妄出手了。
谁也没有看到戚妄是如何动手的，就连李长安都没有加，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李长安的脸色瞬间变了，失声喊道：“桃花先生，你要做什么！”
其他的那些人也纷纷对戚妄怒目而视，询问他如此是想做什么。
戚妄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做什么，你们杀了人，我送你们去衙门，接受法律制裁。”
李长安等人：“……”
戚妄是在开玩笑吗？
然而事实证明，戚妄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很快就叫了店小二来，让他去雷州府衙报案。
“这些人都是曾经击杀了自己家人的凶徒，烦请小哥请衙役来将他们一并带走。”
见戚妄似乎是来真的，李长安愤怒地大叫了起来：“你不能这样。”
与此同时，他奋力挣扎了起来，想要挣脱开禁锢。
然而也不知道戚妄是怎么做的，无论他如何用力，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
直到此时此刻，李长安方才真正害怕了起来。
“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些什么！”
戚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那里的李长安，淡淡地开口说道：“很显然，你没有认真听我说故事，如果你认真听的话，就应该知道，被活埋进坟墓里的我是被路过的仙人救了。”
“你猜，仙人有没有因为看我可怜，而教会我一些仙门法术？”
这番话说出来后，李长安的眼神彻底暗了下去。
原本以为戚妄和风间夜两个不足为惧，可是谁能想到，戚妄一个说书先生居然会有如此诡谲的手段？
李长安都不说话了，其他的那些人自然也没有话好说的了。
事关重大，雷州府衙接了案子后，雷州知府带着手下的衙役们匆匆赶了过来。
“桃花先生，这些都是亲手杀了自己血亲的凶徒？”
知府大人不敢置信，满屋子二十一个人，有男有女，看起来都是容貌出众，气质斐然之辈，他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些人对着知府的时候自然是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行，不过戚妄早有准备，他起身将角落里面一个黑色的铁盒子拆了下来，然后将其交给了知府大人。
那个铁盒子是戚妄用这个世界的材料做出来的简易版摄像机，虽然清晰度不够，不过也足够把刚刚的画面录下来了。
有视频有声音，铁证如山，这些人就算是想要抵赖都不成。
一屋子的人全都被带走了，就连戚妄和风间夜都跟着一起去了府衙，不过跟李长安那群人不同，他们的待遇要好上许多。
戚妄好歹也是个名人，有关他的事情，消息总是传递的很快，他们这一群人还没有到达府衙，桃花先生抓了一大批杀亲证道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雷州城。
他们到达府衙后不久，闻讯而来的人便将府衙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关于罪犯的那番话针对的是‘对无辜之人挥起屠刀’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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