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练武这件事。
杨戈越来越有热情了。
这或许是因为他在练武这件事上的确很有天赋,甚至有种可以看到练武进度条的感官。
或许是因为大魏的娱乐项目太过贫乏,他除了练武这件事之外,好像也找不到其他消磨时间的方式。
又或许是他现在所处的生活环境,的确很需要这门手艺来自保、来安身立命。
亦或许是他的武功日渐精深,已经开始领略到武学的真正魅力。
总之,练武这件事正在逐步战胜“小院改造”,成为他在大魏最大的兴趣爱好。
值得一提的是……
自打他知晓绣衣卫总旗月俸八两纹银之后,他已经在盘算着将屋后边无人居住的破院儿也租下来,打通后弄个小菜园子、养些鸡鸭,怎么弄他连草图都已经画好了,就等绣衣卫发工资了。
……
其后的几天。
杨戈足不出户的闷在小院子里,专心致志的提升自己的武功。
增强内劲。
熬炼筋骨。
打磨腿法。
修正发力。
每一个环节,他都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去细化。
先前还有几分杂乱潦草的腿法,在他全身心的打磨下,逐渐变得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威力也日渐增长。
偶尔实在练得累了、练得烦了,他就把菜园子草图扯出来,继续删删改改。
鸡舍要搭在什么方位,才能既通风又遮阳还不影响前院儿的生活。
菜地要种哪些蔬菜,才能保证春夏秋三个季节都能有新鲜的蔬菜吃。
水源从哪里来,排水又从什么地方走……
枯燥无味的生活,他却过得津津有味。
在此期间,小院儿每天都有客人前来。
王大力来过一次。
向他抱怨,市上的粮食又涨价了、汴河的行船突然少了好多、官家又开始加税了云云,说他们家都快吃不起饭了,客栈又不开业,他爹一天天横竖瞅他不顺眼……
最后照例讹了他俩窝头,心满意足的走了。
气得大黄叉着两条腿儿,搁院门儿骂了他足足一刻钟……那俩窝头,本来是它的口粮。
这家伙打小就顾家,还小心眼。
谁要是送什么东西到院子里,它咧着狗脸那叫一个热情,尾巴都快摇风车了!
可谁要是从院子里拿走什么东西,杨戈不拦它就冲上咬、杨戈要拦它就站院门前骂!
而且保管你第二回来,它还记得你从院子里拿过东西,还没进门就先骂你一通……
刘莽来过一次。
这厮顶着一只很没说服力的熊猫眼进门来,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他快要犟赢老头子了,要是这个节骨眼上老头子来找他商量,请他务必要支持他开武馆的想法,只要过了这一关,他们“拳脚无二”组合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威风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但杨戈看来……悬!
悦来客栈可是老掌柜的命根子,如今客栈装修好都快一个月了,老掌柜愣都绝口不提开业的事,摆明了是要犟赢刘莽这个败家子,让他放弃开武馆这个前途无亮的事业,踏踏实实的继承他们老刘家的家业,做一个吃喝不愁的客栈老板。
好在刘莽这厮败家归败家,但还不算太忤逆,不然就凭老掌柜那上个楼梯都大喘气的身子骨,可没办法把这厮揍成熊猫眼。
方恪来过两次。
头一回来,是给杨戈送人员名录过来。
杨戈在细致的翻看完所有人的履历之后,从中挑选了四个识得字,曾在边军做过伙长、什长的军汉,任命其为“试小旗官”,加上方恪这个正式小旗官,各自带领一票力士去汴河拉纤。
第二回来,是将绣衣卫补充过来的人员名录送到杨戈手中。
经过第二轮补充后,杨戈这个总旗,也算是名副其实了,手下加上他自己,拢共五十一人,且个个都是砍过人、见过血的狠角色!
这一点,杨戈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他并不知道,他这种情况,在绣衣卫内部其实是不常见的。
正常情况下,绣衣卫麾下的小旗、总旗、试百户以及百户这四级中下级官吏,虽然都有着军职官位,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不统兵的。
而是各自只带领着几员心腹亲信,在外行巡察缉捕之职,只有到了需要大批人马支援的时候,才会向上申请印信,临时调配兵马执行任务,待到任务完成之后,即刻就要交还印信、归还兵马。
有点刑警调查完案件,call军装抓捕嫌犯那味儿。
但沈伐给杨戈这一旗人马的任务,是在路亭县建立暗桩,也就是建立“路亭县情报站”,往后他们将常驻路亭县,自行完成绣衣卫在路亭县的侦查、支援、抓捕等等全套任务。
所以才会一次性给杨戈将人手补齐,而不是让他担着总旗的名头,干着捕快的活计!
这当然是好事!
有人有权有地盘,都不需要违法乱纪、收受贿赂,只需要处事稍稍灵活那么一点点,一年挣他个七八间大宅子、十七八个小美人儿,就跟玩一样。
至于对杨戈来说,是不是好事……
那就只有杨戈自己才知道了。
当然,沈伐也很想知道!
在方恪送来完整名录的第三天后,他又送东西过来了。
这次送的东西还不少,背上背的、手里提的,行走间“咯吱咯吱”作响。
小黄见了他狗嘴都快笑歪了,撇着一双飞机耳就嬉皮笑脸的迎了上去。
但这回杨戈却连屋都没让他进,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就朝方恪扬了扬下巴:“什么东西,打开看看!”
方恪腆着脸笑道:“总旗,属下这么远过来,您总不能水都不给属下一碗吧”
杨戈面无表情,声音转冷:“打开!”
方恪只得磨磨蹭蹭的放下手里的提着的沉甸甸布包,先将背上背着的匣子取下来,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开。
就见一件黑底铜绣的锦鲤窄袖官衣,出现在了阳光底下,那条锦鲤跃出浪花、背生双翼,栩栩如生、华贵威武!
官衣之下,压着的是一把刀鞘和刀格、刀柄处都饰以大量黄铜饰件的铜纹牛尾刀,与寻常公人的制式黑鞘牛尾刀不大一样,这柄铜纹牛尾刀的尺寸要大上一号,再加上大量的黄铜装饰件,看起来就给人一股华贵威严的震慑力!
方恪讪笑着指着官衣和官刀给杨戈介绍:“总旗请看,这便是您的制衣与佩刀,其上都镌有总旗姓名、官职,若是遗失,卫中会追查……”
“少废话!”
杨戈目光盯着他脚边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再次扬了扬下巴:“打开!”
“大人……”
方恪左顾右盼:“咱们还进屋里说话吧!”
杨戈终于皱起了眉头:“要我自己来”
方恪连忙揖手:“不敢劳动大人动手。”
他拗不过杨戈,只能频频看向杨戈、磨磨蹭蹭的慢慢解开包袱。
霎时间,一抹雪光晃花了杨戈的双眼……
包袱里全是银锭!
和鸡蛋一样大、成色极好的元宝状雪花银!
那一锭是十两,这一大包,少说四五十锭!
大魏银价稳定,一两白银合一千二百余文钱。
按照杨戈先前在悦来客栈当店小二时,每月一百五十文钱的薪资水平。
这一包银子,他至少得不吃不喝的在悦来客栈干上三百年,才能攒下这笔钱!
杨戈慢慢的眯起了双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方恪:“方小旗,这是怎么个意思”
方恪强定心神,满脸堆笑道:“这不是卫里第一次发放月奉嘛,弟兄们感激大人的救命再造之恩,死活要给大人表表心意,就凑了凑……也没多少,弟兄们还嫌寒颤,是我拦着,才就这么点儿的,往后咱们弟兄关起门来可就是一家人,大人可千万不要和我们见外!”
论资历,他其实并不畏惧杨戈这个顶头上司。
但架不住杨戈是千户大人眼前的大红人啊,他敢不巴结吗
远的不说,寻常人能在京城外见到北镇抚司案牍库的卷宗吗
“是吗”
杨戈依然在笑:“真是弟兄们主动凑的不是你们这几个小旗官从弟兄们手里抢的”
他看过他之下的绣衣卫俸禄标准,缇骑月俸三两、小旗官月俸六两、总旗八两。
相比悦来客栈的薪资标准,绣衣卫的俸禄标准当然是要高出三四层楼的。
但想想绣衣卫的地位,和绣衣卫干的活计,有这个俸禄标准也是能理解的!
毕竟是干得好、干得不好,都有可能杀头的营生……
方恪闻言,立刻赌咒发誓道:“大人明鉴,属下等人若是强行从弟兄们手里抢了一个铜板,大人尽管斩下属下项上人头!”
听到这里,杨戈嘴角的笑意终于消失了,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就信你们这一回,但你们要以此为戒、绝不再犯,大家伙儿往后可都是在一口锅里挥马勺的弟兄,这种血汗钱、买命钱我都拿,弟兄们还不得在背后放我的冷箭”
方恪讪笑着连连摆手说他多虑了……
杨戈懒得理他,挥手道:“弟兄的美意,我心领了,他们的银子,你帮我带回去交还给他们,再替我道声谢!”
“以后我这里,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谁觉得我挡了他的财路,尽管另谋高就,若是不忿,把我踢下去也行,我会真心诚意的感谢他!”
“可若是谁既不愿意走,又要偷偷摸摸的喝兵血……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方恪脸色微变,但却又有些踌躇,犹犹豫豫的琢磨好一会儿,才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卫里其他大人,其实都这么干……”
杨戈打断了他:“沈大人也这么干”
方恪连忙摇头:“千户大人自然是不屑于拿这种血汗钱!”
杨戈指了指天上:“那不就得了有事儿沈大人会扛!”
方恪服气了,扭头抓起那一大包银子,拉起衣裳下摆从中数了二十锭,然后将剩下的大半包银子,双手递给杨戈。
杨戈瞅着这大半包银子再次皱起了眉头:“数目不对吧”
方恪连忙说道:“大人,这些就是您的,您要不信可以回头去卫里查……”
杨戈气笑了:“是你不识数,还是我不识数”
方恪听言,脸色也有些发苦,遇上这种不懂规矩的愣头青上司,他也是既无奈、又发愁。
他吭哧吭哧的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大人,这里边,都是咱们弟兄办案时归拢回来的不义之财,大头去了哪儿咱也不知道,反正咱们弟兄就吃些别人瞧不上的残羹剩饭,要不然单凭户部拨发的那点俸禄,可真不够咱弟兄修甲喂马的!”
“这个钱不止您有,凡是经手的弟兄都有,只是多或少的问题。”
“这个钱您要不拿,下边的弟兄们谁还敢拿上边的大人们就算拿了,谁心里又踏实”
杨戈听完他的解释,条件反射的就想问一句,他们这一旗人马都还没开张,哪来的案子
但话刚要出口,他就陡然反应过来,问道:“谢家那个案子”
方恪微微点头:“此案虽然还按在三法司未发,但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谢家人一个都别想逃,这个钱您尽管踏实拿着,绝不会有任何后患!”
杨戈还想问一句‘沈大人知不知道这个事儿’,但话还未出口,他就又给咽了回去。
这种所有经手者都默契的刮上一层油,还知道雨露均沾的破事儿,沈伐纵使是知道了又当如何纵然不知道又当如何他还能挡所有绣衣卫的财路吗
他沉默了许久,才低低的吐出三个字儿:“有多少”
方恪听言,心头猛然松了一口气,连忙回道:“正好给您的月俸凑了个整,三百两!”
‘好一个凑整……’
杨戈无语的接过包袱,从中数出十五锭,塞进方恪的怀里。
方恪大惊失色,正再要再劝,就听到杨戈说道:“这些钱作为咱们旗的伙食费,你拿回去买肉,往后咱们旗的弟兄,顿顿都有肉吃!”
方恪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叹服的揖手道:“属下先代弟兄们拜谢大人盛情高义!”
杨戈摆手:“客气了,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回去吧!”
方恪揖手告退,临走之际忽然又想起一事来,说道:“大人,您向千户大人申请的往年巡察缉捕卷宗已经送到,属下将其封存在家中,特遣了专人看守,方便大人随时回家阅览。”
杨戈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我明日就回家!”
方恪心头嘀咕着‘那可是案牍库出来的卷宗,我敢不周到吗’,揖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