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怀滢的心里藏了许多纠结的情绪。
她先是花了两天时间平复震惊。一是为听到话,二是为看不透的人。直至此刻,她依旧希望那日听到的、看到的都是错觉,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了凡是真真正正的低眉顺目,而她还可以一如既往地面对这个人。
坦白说,了凡最后的话很能蛊惑人心,只要做到了“自欺欺人”,她便可以泰然地坐在档案库里。可她做不到,准确地说,她也不想做到。
长留离开后,她变得非常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去找长留,只能时不时问一问前来办差的人,有没有见过他。
小役们像是接受过统一训练,一边答“没有”,一边故意说些让人揪心的话,末了还不忘附赠一个心怀鬼胎、包藏祸心的笑。
怀滢实在受不了,专门挤了个时间去找清沽,想问问长留的家在哪里。
清沽一见她就没有好脸色,直言不讳道:“我没法告诉你,而且告诉你也没用。”
怀滢问:“为什么”
清沽难掩厌烦地道:“别问了!最后提醒你一句,你要是不想长留受苦,最好别再满天下打听他的事!”
也是这天,她听到门外有两个小役闲聊,其中一个是新来的,她问同伴:“档案库里那位瞧着不像是普通小役,她是谁啊”
同伴道:“她啊,档案库的主事!”
新人诧异:“可我刚才进去,没看到下人啊!”
同伴嗤笑道:“档案库就她一个。”
新人更加疑惑:“她不是主事吗,怎么没有下人”
同伴随口就说:“那是因为没人肯跟她。”
新人听说,右摄提的主事都得罪不起,见同伴口无遮拦,就有些慌,忙做了噤声的手势:“嘘,她好歹是个主事,这种话还是别说了。”
谁知那同伴一点也不怕,声音更大了几分,好像故意说给屋里的人听。“怕什么,连个下属都没还能叫主事说不定明儿个就跟咱们平起平坐了!”他捋了一下自己的小役的行头,“论起做小役,咱们还是她的前辈呢!”
怀滢没继续往下听,她将手头的文书登记好,存入藏库,便直接给档案库落了锁。
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右摄提的小道上,有各司属的小役们来往穿行。他们的脚步有快有慢,与怀滢相向而行时,有的在错身而过后忽然回过头,有的则老远就面露诧异。
怀滢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也没打算跟上面告假,就那么慢悠悠地晃荡着。
她初到天界就被少府星君关了禁闭,后来又忙于差事整日呆在档案库,几乎没有在青天白日里看过天界的人物和风景。此刻,她忽然生出了放肆的心情,就想这么大喇喇地任由自己。
清沽听人报档案库落了锁,又闻怀滢擅离职守四下乱逛,便急匆匆跑来,问:“你怎么出来了,档案库可不能离人呢!”
怀滢一笑:“不知为何,今日乏得很,许是身体有些不适。”
她笑很得体,是大家闺秀们最标准的那种微笑,却让清沽冷飕飕的、心里没有底。
清沽琢磨:“许是这一阵子压抑得很了。”便退让了一步,道:“你若是不适,也别在这儿瞎转悠了,赶紧回少府星君府休息。我会吩咐各司,让他们明日再找你。”
怀滢又是一笑,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清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底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就像是透明的水晶匣子上被泼了墨,于是一眼能看穿的内里现下变得隐晦难明。
少府星君府的后院里,沙棠林满目凋零,枯黄的叶片颤微微地落下,映进怀滢黑白分明的眼里。
其实她知道,当初少府星君诱骗她学习“水花”只是为了让她老实呆在府里,她也知道,那个法术只是个“障眼法”,而正真能让草木生花的法术根本没那么复杂。
她伸出手掌,一面将体内的灵力汇聚掌心,一面将四处游散的灵气凝聚在一起。
正在研习术法的了凡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空气轻微地震动了几下,于是朝窗外看去,就见一缕缕灵气游蛇般向后院飞去。他心头一喜,猛地站起身,也不顾掉落在地的书册,忙不迭就朝后院冲了出去。
在枯叶漫舞的中心处,在闪耀着金银两色的灵光里,一袭海棠红的裙衫随风翻飞,那不甚齐整的发髻上,左边一支不起眼的木簪,右边是一支雍容端庄的茶花。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