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普通人能一直保持正常思维活着,很少产生幻觉、很少困于梦境?
因为大部分人终其一生,对无垠世界的探究都停留在偏僻一隅。
他们以简陋而匮乏的经验,试图论证整个广袤世界的真像,笃信自己生活的地方充满规律,是客观真理搭建的造物。
由此得出的认知无疑是荒诞的,却奇怪的稳定,从不会发生冲突。
但顾修涯做不到。
他见过世界的真实,知道理性的高墙外存在着无数不为人知的危险知识。
而当你知道某种东西的存在后,也就再无法避免与之相遇了。
这是知识本身对求知者的嘉奖,亦是其暗藏的诅咒。
……
我在做梦?!!
从什么时候?
顾修涯从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身处其中根本分辨不出任何看起来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不是眼前的信息,他或许要很久很久后才能发现端倪。
他感觉在这样下去,自己真的快疯了。
常人眼中波澜不兴的平静世界,在他面前永远是割裂的。
先是幻觉,现在是梦。
他仿佛是走在一条独木桥上,脚下是万丈深渊,桥上陷阱密布。
任何时候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落入虚假的幻梦其中不可自拔。
“哎呀,你好像明白了啊。”
小女孩停下了追赶,站在怪物的肩头上。精致的脸蛋略显沮丧:“我明明已经很认真的在扮演了,为什么还是被发现了呢。”
顾修涯没有搭理她。
梦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身处其中难以自知,现在他醒悟过来自己在做梦,梦也就快醒了。
他这样想着,在心里默念醒来,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接着便看到了……小女孩的脸。
顾修涯整個人一怔,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惊恐涌现。
为什么没有醒?
为什么还在这里?
难道我没有做梦?
不,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否则痴愚地蟒的力量不会失效。
那我为什么没有醒?
顾修涯感觉自己产生了认知上的障碍,逻辑陷入泥沼,精神一片混乱。
他不停的闭眼又睁开,闭眼又睁开,可一次次的尝试没有带来任何变化,他依旧站在原地,眼前是小女孩越来越近的脸。
到底是不是梦啊!!!
强烈的恐惧淹没了理智,脑子里的仿佛有两个声音在狂吼,一个告诉他在做梦,一个告诉他这就是现实!
小女孩嘻嘻笑起来:“刚才我是骗你的,你怎么还信了呢?”
“啊!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在做梦吧?”
顾修涯没有说话。
他踉跄抓住旁边的椅背,脸色苍白,面有冷汗,瞳孔都在发抖。
真的……分不清。
……
十分钟前。
背着书包的小萝莉坐在咖啡厅的橱窗边,捧着一大杯奶昔大口吸吮,不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呜咽。
窗外,数十名火速赶来的异调科调查员面色肃穆,在一个年轻女人的带领下冲进国立图书馆……然后抬出来三个担架。
跟着出来的还有图书馆馆长,他被一群调查员围着,正满头大汗的解释着什么。
叮!
杰明克优雅的放下咖啡杯,对奥莉娜眨了眨眼。
“看在甜品的份上,翻译一下?”
奥莉娜看着窗外,视线仿佛跨越长街,抵临调查局众人跟前。
少顷,她开口道:“爱尔顿的猎犬来得太快,他们唤醒了另外两个节点。现在,只有神谕之子还在梦中。”
她转过头,看着杰明克:“你该加快速度了。”
“耐心点,奥莉娜。被余烬浸染之人永远不可能离开群体梦境。当他看到我时,结局便已注定了。”
杰明克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咖啡,一副胜券在握的轻松神色。
他对奥莉娜微笑……结果只收获了一张冷脸。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小萝莉漠然道,眼神冷冽刺人。
“好吧好吧,我这就办。”
杰明克无奈的靠在椅背上,匆匆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后很快崩开一条口子,滑腻的触手前赴后继涌出来,流了一地。
奇怪的是,周围人似乎看不见这恐怖的一幕,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奥莉娜咬着吸管,按动自己的粉色儿童手表,定了个十分钟的闹钟。
这是杰明克侵入群体梦境的最长时间。
时间匆匆而过,闹钟很快响了。
“拿到他的潜意识了吗……”
奥莉娜转头询问,话未说完突然发现杰明克的脑袋在发抖。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杰明克被群体梦境影响,一时脸色微变:“喂!你怎么了?”
杰明克没有说话,脑袋一抽一抽的,仿佛一个卡住发条的玩偶。
这种诡异的抽搐很快蔓延向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开始触电般疯狂发颤。
他脑后原本蠕动纠葛的触手也相继在抽搐中僵直,噼里啪啦崩断落地,化为黑灰不见。
余烬……在陨灭?
奥莉娜心里涌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恐,她伸手拨开杰明克的眼皮,只看到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告诉我!说啊!!”
奥莉娜发疯一样抓着杰明克摇晃,尖声高吼。
杰明克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但奥莉娜凭借自己的能力,读懂了杰明克的意思。
“aa。”
他在喊妈妈。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会不可抑制的回想起母体带来的美好。无论这个人平日里有多么的绝情冷血。
奥莉娜无从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让杰明克想起被他亲手杀掉的母亲。
她死死的盯着杰明克的眼珠,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终于在最后关头,获悉了他在弥留之际的遗言。
“妈妈……我在融化。”
嘭!
杰明克的脑袋突然炸开,红的白的溅了奥莉娜一身。
这位十分钟前还优雅从容的绅士,以他最熟悉的方式,死在了群体梦境之中。
……
调查局附属医院。
顾修涯睁开眼,入目是周成的大脸。
“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
周成呼出一口长气,紧绷的神色缓缓放松下来。
围站在病床前的医务人员迅速动作,分工校对各项机能指标,挂上一大堆营养液,然后让出了位置。
一个穿着调查局制服的短发女人上前,伸出两根手指抵在顾修涯额头上。
闭目片刻,她睁开眼,瞳孔如陀螺般旋转不休。
“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