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切特的话并非恭维,蒸汽机的诞生确实全赖顾修涯。
事实上二人能够如此迅速的突破原有难关,完成关键构件的制造工作,就是因为顾修涯在前往广场途中特意绕路来到铁匠铺,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指点。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顾修涯都有为它命名的资格。
“就叫它【天成蒸汽机】罢。”
顾修涯开口道:“你脑海中的知识属于伟大的天成之神,我希望每个享受到它的便利的人,都能铭记这份来自天成之神的恩典。”
这是顾修涯早就想好的事情,在他的计划中,所有于格兰仕诞生的机械设备,都将被赋予一个统一的前缀。
【天成】。
这不仅是属于格兰仕的一個代表符号,也是一个凝聚信仰的锚点。
他要让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提起工业,都不可避免的想到天成。
由此带来的庞大信仰之力,将迅速让这个被他虚构出来的神灵变假为真。
“天成?我喜欢这个名字,让我将它敲出来吧。”
契科夫率先表示了赞同,随即便风风火火拿来一块铁皮,在萨切特的指挥下用铁锤敲出字迹,贴在了蒸汽机的外壳上。
顾修涯随后又问了下这台蒸汽机的具体参数情况。
按照萨切特的说法,初版蒸汽机虽然具备了工业实用性,但在效率表现上并不算太优秀,用来汲水作业、灌溉农田倒是没问题。
但如果用来代替水力机械,进行粮食加工,乃至于作为纺织机的驱动设备,就有些费劲了。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算什么,按照您的建议,我们已经立项了第二版改良式蒸汽机。到时候通过外部加压,可以有效解决水在普通大气压下比较低的沸腾温度限制,蒸汽机的效率将因此迎来飞跃式提升,很多依靠蒸汽机运作的设备,也就有了工业化的基础。”
“改良需要多久?”
“只是改良的话用不了多久,有之前的基础,最多一个月。”
“很好。”
顾修涯微微颔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大为欣喜。
如今是1739年,在他的干涉下,曾引发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瓦特式蒸汽机,即将提前历史进程足足40年诞生。
40年时间放在人类的社会发展尺度上不算什么,但对于工业的发展进程而言,却已经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有了这40年的盈余,未来科技就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时间。
更何况,一台蒸汽机就能提供这么长的盈余时间,一旦他按部就班将属于未来的知识不断放出来,工业的迭新必将迎来链式反应,到时候别说40年,400年都有可能!
这种走在正确道路上的感觉让顾修涯感到畅快,他忍不住开始畅想,当他再次回到未来时,世界会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照这个进度发展下去,彗星体文明带来的危机,将有极大概率迎来答案。
“你们的努力值得嘉奖。”
顾修涯的心情大好,当场赐予了萨切特和契科夫二人一人一条分体。
随即,他又用【人格放映机】,为萨切特充了充电,教给了他一些更先进的工业知识。
同样得到这份优待的还有契科夫,这位在工业制造上具有绝佳天分的年轻铁匠,用自身能力证明了他获享优待的资格。
在二人的感激声中,顾修涯做出了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布置:“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围绕蒸汽机开发相关配套设备。完成制造业的生产转型,以机械制造取代人工制造就从纺织机开始吧,刚好马修斯那里有两台人力纺织机,你们可以试着改进一下。”
契科夫闻言,满口答应,拍着胸脯表示一定能完成任务,让顾修涯尽管放心。
萨切特却有些犯愁:“将纺织机改良接入蒸汽机并不算麻烦,我也有信心完成。但若是说推动整个制造业的生产转型光凭我们两个人,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
“您能给我们找些帮手过来吗?”
顾修涯一时无言。
帮手他倒是早就替萨切特找好了,问题是不敢用。
在没有解决【纷争之戒】的麻烦前,赫菲斯无法露面伪造神谕,工业圣徒们的忠诚也就无法保证,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敢将一群定时炸弹交给萨切特。
“你可以先在教内挑选些你认为能胜任相关工作的人选,这方面我会吩咐马恩配合你的。”
顾修涯想了下,道:“至于工业制造方面的专家,可能还得再”
“圣徒阁下!”
就在这时,一声高呼突然从远处响起。
顾修涯微微侧目,看到贝内特一路狂奔,从街角处跑了过来。
“圣徒阁下,呼,总算,总算让我找到您了。”
贝内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得气喘吁吁,说话都结巴:“有件事需要您处理。您现在有空吗?”
顾修涯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什么事?”
“呼城外来了一个商队,想要和格兰仕做贸易,但他们的人数有点多,我不知道该不该放他们进来。”
贝内特喘着气道。
顾修涯微微皱眉:“我说过,内政问题咨询马修斯和柴尔德。”
“我已经问过马修斯镇长了。”
贝内特苦笑:“就是他让我来找您的,他说他不敢做决定。”
萨切特看出了顾修涯的不快。
他知道圣徒阁下是不满贝内特这点小事都要请示自己,于是开口道:“贝内特,你是不是自己没和马修斯说清楚?格兰仕每年都会有不少商队路过,这有什么不敢做决定的?”
“额,这个商队和之前的商队不一样。”
贝内特解释道:“领头的告诉我,他们来自格兰联邦,老实说,我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顾修涯眉头一凝:“格兰联邦的商队?”
“对。”
贝内特点点头。
顾修涯脸色略有变化。
他问道:“商队的主人叫什么?是不是叫爱德华?”
贝内特明显愣了下:“啊?您已经知道了吗?”
顾修涯没有回答。
他想起了教史上的记载。
【1742年,12月。】
【月初,有一位自格兰联邦远渡重洋而来,正在白星国游历的贵族年轻人突然登门拜访了我。】
这是马恩的原话,他口中的格兰联邦年轻贵族,正是引发了后世白星国信仰大战的终末之王信徒,爱德华。
历史提前了?
顾修涯早就预料到自己的行为会导致历史发生变化,但他没有想到,变化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剧烈。
本该于1742年才出现的爱德华,居然提前了整整三年,来到了格兰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修涯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变化,但他知道,他亟需的某个转机,或许要出现了。
“让他们进来吧。通知马修斯,给我腾个地方出来,我要亲自见见这位爱德华先生。”
半小时后。
于马修斯的会客厅内,顾修涯见到了马恩口中的“战争疯子”,爱德华。
事实上,单从外表上看,没有人会将面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和终末之王的信徒联系起来。
他长了一张颇显和善的脸,五官柔和,面色白皙,银色的长发梳的整整齐齐,看样子应该很少离开马车晒太阳。
他穿着一身典型的格兰联邦贵族衣装,浑身一尘不染,外套是一件袖边卷起的长大衣,内里是式样相仿的长背心,每一颗扣子都扣得规规矩矩,扣面甚至还做了抛光。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非富即贵的感觉。
“日安,顺天的圣徒阁下。”
在短暂的安置过程中,爱德华已经从马修斯处得知了顾修涯的身份。
他主动躬身行礼,向面前的格兰仕无冕之主表示了尊敬。
“希望我的到来没有打扰到这片祥和的土地。”
他轻声道。
顾修涯坐在宽敞的天鹅绒沙发上,脸色平静的受了爱德华一礼,才开口道:“你可以坐下说话,爱德华先生。”
“谢谢。”
爱德华点头道谢,坐了下来。
顾修涯于是道:“我的时间有限,让我们省却繁文缛节,直接步入正题吧,你来格兰仕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贸易。”爱德华道:“我带来了大洋另一端的特产,希望交换到这片土地上最有价值的东西。”
“仅仅如此吗?”
“当然不,这只是我想得到您允许的部分。至于其他的事情它们与格兰仕无关,莪不想为此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但我却对你口中的其他事情更感兴趣。
顾修涯在心里想到。
他用手敲了敲鎏金的沙发扶手,佯作思忖,开口道:“爱德华先生,你是第二个来到这里的外国人。”
爱德华笑了下,脸上不见丝毫意外:“您指的是瓦伦丁教授吗?”
“你认识他?”
“当然,他是一位很有名的学者,我曾有幸拜读过他关于制造业的著作。”
爱德华说到这,顿了下:“事实上,我们这次冒昧踏入您的领地,就是为了追赶瓦伦丁教授的脚步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他的忠实粉丝。”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顾修涯淡淡道:“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爱德华原本轻松的表情微怔,笑容一僵。
死了?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他还借助驻念神物确认过瓦伦丁的位置,那时候瓦伦丁都还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
爱德华怀疑面前的黑发远东人在撒谎,可看着对方那平静的眼神,又实在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我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顾修涯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简短道:“顺天惩罚了他。”
顺天
爱德华心头惊疑不定。
他原本以为所谓的顺天教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教派,换做在格兰仕他连见顾修涯的耐心都没有。只是身处异地,基于稳妥,他才做出了一副礼下于人的样子。
可现在看来,格兰仕的情况似乎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一个诛灭了中阶圣徒的教派
爱德华知道,自己得慎重对待这次谈话了。
否则,他很可能在这里栽个大跟头。
心念转动间,他叹了口气。
“这真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我想他一定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吧?”
“当然,顺天从不欺凌弱小,他的死皆因他咎由自取。”
“咳,伟大的顺天圣徒,我无比拥护您的权威,我也认可您做出的惩罚。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出钱赎走他的尸体。您知道的,格兰联邦有落叶归根的传统,作为同胞我想”
“你想要他身上的东西?”
爱德华滔滔不绝的话声瞬间顿住。
他明显没料到顾修涯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愣了下。
很快,他反应过来,试图搪塞过去:“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爱德华先生。顺天,不喜欢欺诈之徒。”
顾修涯的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凛然泛冷。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爱德华,淡淡道:“鉴于你的身份,我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要他身上的东西?”
爱德华的心跳微微加快。
他感觉到了顾修涯平静语气下的不耐烦,他知道自己的谎言已经被戳破了。
他只能点点头:“我”
“你想要这个,对吗?”
顾修涯摊开手,掌心赫然是一枚黑色铁环。
爱德华沉默了。
良久,他看向顾修涯:“你知道它是什么?”
“爱德华先生,你对顺天的认知有一个很大的错误。”
顾修涯淡淡开口:“顺天,无所不知。”
爱德华不信:“如果顺天真有此等伟力,你们为何要留在这里?”
顾修涯表情平静:“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情,终末的信徒。”
咔嚓。
于极度的震惊之中,爱德华失手捏碎了沙发的扶手。
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样一句话,心里一时间犹如惊涛骇浪翻滚,久久难以平静。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杀意。
“你到底是谁?!!”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盯着顾修涯,一字一顿问道,眼神锐利逼人,再也不复之前的温文尔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