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梦神苏醒的天时相助,想要穿过世界胎膜进入梦神国度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按照赫菲斯的说法,除开少数神灵,能够直接以灵智体的完全形态进入梦境外。绝大多数神灵,都只能以【意识投射】的方式,进入梦神的国度。
也即是做梦。
睡觉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要保证睡着时做的梦,能够和梦神之梦相连,产生意识通道,就非常困难了。
制造并维持一个能够供神灵意识往返的通道,需要极为庞大的意识力量。
同时,还需要大量的锚点,来保证醒来时灵智能够正确归位。
这一切都不是顾修涯这么个新晋之神能够独立完成的,他需要信徒们的帮助。
好消息是,在场的每個人,都时刻准备着为自己的神明奉献终生。
因此,当他提出需要帮助的时候,马恩连半句犹豫都没有,径直便道:“您的意志即是我等的目标,无论您需要什么,我们都愿为您奉上。”
其他人亦步亦趋,山呼拜倒。
顾修涯微微颔首:“你们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赶在今日太阳落山前进入梦乡。记住,每多一个人入眠,都是对我的一份帮助。”
“只需要睡觉吗?”
马恩有些茫然,他不明白睡觉为什么会对顺天之神有帮助。
“当然不是。”
顾修涯淡淡道:“在入眠之前,所有人都需要沐浴更衣,对我祈祷。”
“不拘环境位置,取一木牌,上书顺天二字,奉香稽首,三叩九拜,即可。”
“至于祈祷的姿势”
顾修涯微微抬手,有轻风飘荡而生,裹挟马恩的身体,做出了一个标准的道教稽首礼姿势。
这是顾修涯思来想去后,定下的自认最为妥当的祈祷仪轨。
这颗星球没有属于东方的教派,道教有关的文化也几近消失殆尽。
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神灵,能与此仪轨包含的信息产生关联。
以【奉香稽首】作为仪轨,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信仰的指向出现偏差,从而便能获得更多更稳固的锚点。
马恩稍感意外,但很快就认真学习起来。
顺天教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也确实需要一套自己的祈祷仪轨了。
由于相关动作并不复杂,马恩没花什么功夫就彻底记下。
随后,他主动问道:“冕下,关于祈祷时的祷言,我们该如何拟用?”
祷言直接关系到信仰的指向,是整个祈祷过程中的重中之重,马恩不敢擅自揣度,只能请顾修涯示下。
顾修涯眼神放远,脑海中闪过自己在格兰仕所做的一切。
他淡淡道。
“我乃顺天之人身。”
“游走于时间,执掌风雨神力,通晓万千知识,为科学之道标,魔法之源头,新工业之共主,格兰仕的庇护者,一切抗争者之救赎。”
“我为神上之神。”
马恩仔细听过,稍作思忖,有了灵感。
他伸手示意,旁边的叶琳娜顿时递过来三根线香。
马恩双手手掌交叉,奉香稽首,对神座上的顾修涯遥遥拜倒。
“游走于时间长河之圣者,科学与魔法的主宰,伟大顺天的代行人,格兰仕的守护神,祢的信徒,祈求祢的注视和祝福。”
嗡!
随着马恩话音落下,一道纯白光线自他脑后浮现,缓缓飘至神座之前。
不需要思考,灵智直接告诉了顾修涯这条光线的意义。
这是属于顺天之神的锚点。
顾修涯微微侧目,看到光线似乎与围绕自己的水雾连接在了一起,但仔细看去又隔着极为细小的缝隙。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因为顺天的神性寄居在痴愚地蟒体内,无法与锚点直接相接所导致的。
“游走于时间长河之圣者”
眼见神座上的顺天之神似乎是默认了祷言的正确性,萨切特等人也依样画葫芦,念起了祷言。
刹那间,数十道纯白光线飘荡而起,接连抵临神座之前。
顾修涯心念一动,整个人顿时化为一尊被云雾遮盖的淡蓝色巨人,落于神座之上。
几乎是同时,所有光线都迅速突破最后的界限,连接上了真身。
顾修涯抬头扫过大殿,视线随之切换,随即便看到弥漫在整座大殿之中的信仰之力,开始顺着这些光线自发向他涌来。
他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锚点的出现让飘荡于顺天观的信仰之力有了一个明确的指向,自今日起,所有以顺天仪轨向他祈祷之人,都将被动与真身形成意识连接。
痴愚地蟒的存在性将基于【神名】和【神性】,被无数顺天教徒固定。
自此。
顺天不灭,真身永存。
半小时后。
顾修涯的要求以神谕的形式被广而告之。
格兰仕范围内的所有作业单位都得到通知:教会调整了今日的作息时间,要求工厂及各部门提前半天下班,以便信徒们能够及早回家,向伟大的顺天祈祷。
关于沐浴更衣,祈祷入眠等流程,则被制作成宣传册,发放到了每个人手中。
为了将顾修涯的要求落实到最好,马修斯直接调动了塞德里克等工业圣徒,令其以神使的身份赶往周边城镇,宣达顺天的旨意。
“每多一个人入眠,都是对顺天和天成之神的一份帮助。”
“尽你们所能,务必要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另一边,马恩找到了柴尔德。
“告诉那些停留在接待所的游商们,如果他们以后还想和格兰仕做生意的话,今天就是展现他们价值的时候了。”
“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只要每多一百个人向顺天祈祷,我就多给他们一成交易份额。如果有谁连一百个人都组织不起来的话,以后的交易就没有他的份了。”
类似的情形在格兰仕的各个地方轮番上演,所有人都竭尽全力联系着自己的人脉,试图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于伟大顺天的忠诚。
蛰伏于偏僻一隅的钢铁巨兽,因为顾修涯的一句话,第一次向世界展现出了它强大的影响力。
在利益和人情的影响下,众多原本并不信奉顺天的凡人,都或主动或被动的参与到了这场宏大的梦会中来。
顾修涯倚坐在神座之上,等待着黑夜的来临。
他并没有去关注马恩等人对于神谕的具体执行过程,事实上也没这个必要,因为视线中那不断显现增多的纯白光线,已经告知了他一切。
锚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增长,它们长短不一,亮度也不尽相同,最远的甚至是从群山的另一边飞跃而来的。
无数的纯白光线在半空中组成了一片博大的光幕,积微成著的光芒甚至将阴沉的天空都映照成了炽烈的白色。
随着锚点越来越多,信仰之力也不断自四面八方涌来。顾修涯遂再度变换出真身,以痴愚地蟒将之容纳。
这一过程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当顾修涯从力量增长带来的愉悦感中回过神来时,就发现原本浑然一体的圆润外丹上,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猩红裂缝。
裂缝之内奇光闪烁,于阴湿胸腔中投射出一片异彩,即便顾修涯动用了颅中之眼观察,也只看到些许浮动的鳞粉,和一闪而逝的狰狞利爪,难以看清其内在具体模样。
【丹破而物现,化形即成】
回忆着五胎化龙法对于结丹境界的描述,顾修涯知道,自己应该是快要迈入化形了。
要知道他在进入历史前,不过才堪堪筑基。
信仰之力对于痴愚地蟒的提升可谓神速,要是再来几次,我的境界恐怕很快就能超过八首了。
心念转动间,顾修涯开启神灵视觉,观察了下眼前密密麻麻的锚点。
强大的灵智让他只花了半秒,就统计出了锚点的数量。
三万六千一百二十七。并且,仍在持续增长。
这其中,光芒最强烈的锚点有五十二枚,稍次者有七百零五枚,剩下的三万多枚锚点,相互之间光芒亮度差别有限,顾修涯没有多做查看。
光芒越强的锚点,所提供的信仰之力越强。照此看来,最亮的那几十枚,代表的应该就是顺天教为数不多的狂信徒了。
稍次者多半属于虔信徒。
至于只提供了一次信仰之力、就不怎么再动弹的那些,应该就是所谓的泛信徒了。
顾修涯暗自想到。
虽然泛信徒占据了锚点中的绝大多数,但他并未因此而不满。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人类本就是这样的生物。
除非经历过极致的苦难后迎来救赎,亦或者得到了无法舍弃的巨大好处,否则很少会有人笃信某一位神明。
更多的人,还是属于那种【谁给我好处我就信谁】的心态。
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要顺天教继续发展下去,只要格兰仕越来越富强,终有一天,这些泛信徒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虔信徒。
“真是壮观啊”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如此规模的信仰天幕了。”
一道略显感慨的声音自大殿左侧响起。
顾修涯没有回头,淡淡道:“恢复好了?”
“基本如初。”
赫菲斯回答道。说话间,祂凌空飞来,落到了神座前的阶梯下,习惯性对顾修涯俯首一礼。
顾修涯微微侧目,视线扫过赫菲斯。随即便看到,在祂身上,同样连接着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的锚点丝线。
只不过数量上要少上许多,大约只有数千之数。
“看样子,祢的仰慕者也不少。”
“托您的福,这一年我策反了不少工业的仆从。此外,格兰仕的工业化发展,也为我带来了不少新的信徒。当然,祂们对于我的信仰,都是基于伟大的顺天而存在的。”
赫菲斯面色肃然的解释道,不忘恭维了顾修涯一句。
顾修涯笑了笑。
“不必如此拘谨,我的朋友。我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
他说着,话锋一转:“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赫菲斯摇摇头:“只要信徒们按时入睡,一切都将平稳到来。现在,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顾修涯点点头,抬头看向天空,不再言语。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
很快,就到了傍晚。
大日西斜近没,于层云上投出一片璀璨晚霞。
顾修涯全神贯注的看着太阳,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
赫菲斯的声音随之响起。
“要来了在南方!”
顾修涯猛然转头。
天空在瞬间陷入漆黑,那种黑色并非是夜晚该有的颜色,反而更像是有人以纯黑之墨遮盖了一切,伸手不见五指。
于极致的漆黑之中,天空陡然一震,继而恢复如初。
月亮跃出层云,照亮了一切。
顾修涯短暂的愣了下。
这就结束了?
所谓的梦神苏醒,居然是如此平淡无奇么?
他想着,却听赫菲斯道:“冕下,该入梦了。”
顾修涯微微颔首,当即按捺住心中的念头,保持着真身形态,闭上了眼睛。
按照赫菲斯给出的办法,他在心中以灵智暗示自己入梦。
神性的作用随之降临,心情迅速变得无悲无喜。
这种极致的平静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入眠的速度,于第三次呼吸的瞬间,顾修涯庞大的身躯骤然一顿,整个人如同一座雕塑般缓缓静止。
于此同时。
狰狞的蛇头微微散发出淡蓝色光芒,伴随丝丝缕缕的意识态能量扩散荡漾,一道人形虚影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吸引,自血肉中逐渐析出,落在了神殿之上。
顾修涯微微睁眼,抬头看去。
下一刻,他整个人瞬间呆立当场。
于意识体的视线下,他看到天空化为一片辽阔无际的黑色大海,倒悬流转,涌动不休。
在那极致的黑暗与混沌的起伏之中,有某种如山似海的庞然大物一闪而逝。
那是怎样壮绝宏伟之物啊!
祂的体型比整个白星国拼在一起还要辽阔,祂的肢体犹如世上最为嶙峋的火山岩,祂的一切都充满了让人躁乱的不规则感,堪比最诡谲的幻梦。
那是无法用语言来描绘的怪诞之物,即便以顾修涯如今的强大灵智,都在目睹祂的瞬间陷入了失神。
“冕下,请原谅我的无礼。”
赫菲斯在这时候出现,伸手遮住了顾修涯的双眼。
顾修涯猛地惊醒,双眼中有癫狂之色涤荡。
他此刻明明是不需要呼吸的意识体,却因理智的混乱而急促喘息了起来。
顾修涯接连喘了几口气,才回过神来:“刚才那东西”
“那就是梦神。”
赫菲斯道:“冕下,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了。虽然梦中一瞬间也可以无限长,但以我如今的实力,只能勉强将思感时间拉长到一分钟。我们需要在一分钟内,进入梦神的国度,否则就只能等三年后了。”